回到高土坡家里,门是上锁的,锅灶是冷的,小光在邻居家趴在板凳上写作业,看见父亲回來撒欢的扑过來:“爸爸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妈呢。”陈北摸着儿子的脑袋问道。
“妈这几天都不大回家,我在王叔叔家吃的饭。”陈光道。
老王是厂里同事,又是邻居,关系不错,陈北赶紧道谢,老王说不客气,老王媳妇却不搭理陈北,很不高兴的样子,扭着腰肢走开了。
陈北递上一支烟,问道:“老王,这几天厂里怎么样了。”
老王道:“唉,厂子基本停产,支左工作队进驻咱厂,造反派得了势,把当权派都打倒了,你们家那口子也被停止一切职务,这几天正批斗挨整呢。”
陈北勃然色变:“这不欺负人么。”
老王道:“你别冲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去厂里,造反派一帮人正到处找你呢,要揍你。”
陈北撸起袖子道:“他敢。”
话虽这样说,陈北还是沒去厂里,他怕自己性子激,和造反派干起仗來,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万一被扣,飞机缺了副驾驶,那就连累了一大批人。
回到家里,儿子说:“爸爸,我饿。”
陈北奇道:“不是在王叔叔家吃过了么。”
陈光道:“沒吃饱,王婶只让我吃一碗饭。”
陈北沉默了,他并不生气,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老王只是普通工人,他老婆是临时工,两人工资加起來也沒多少,能让儿子跟着吃几顿饭已经很仁义了,再说马春花也倒台了,人家沒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走,爸爸带你吃馆子去。”陈北带着儿子到街上寻了一家饭馆,坐下之后问儿子:“想吃什么。”
“吃肉,红烧肉,排骨,大鱼。”陈光说的自己口水都流出來了。
陈北摆出当年大少爷的派头道:“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嗑着瓜子,头也不抬:“先买票再点菜。”
陈北讪讪的站起,走到服务台前拿出钱和粮票买票,饭馆不供应红烧肉之类,只有炒鸡蛋,豆腐、韭黄和鲫鱼,爱吃不吃,先交钱后上菜,还得自己到窗口拿。
“不过了,菜都上双份的,三碗米饭,再來一瓶大曲酒。”陈北将钱拍在柜台上,豪气万丈。
这顿饭吃的真饱,虽然菜味不咋地,吃完了还打包带走,因为沒带饭盒,付押金租了饭馆的一口锅,把剩菜剩饭端回去,热了冷,冷了又热,直到夜里十一点马春花才回來。
马春花精神状态很差,陈北问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坐在桌旁吃饭,吃着吃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落进碗里。
“他们批斗我,让我承认自己是反革命,走资派,天地良心,我马春花出身贫苦,一心向党,为革命付出了那么多,到头來怎么就成了反革命了。”马春花困惑又愤懑。
陈北叹口气:“春花,想开点,不光是你,连国家主席都成了叛徒内奸工贼,还有啥好说的,对了,部队工作组什么态度。”
马春花道:“工作组拉偏架,和他们是一伙的,厂里领导全部打倒,要进学习班,我过一会还得回去。”
陈北道:“咱不去受那个罪。”
马春花道:“不行,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党员,组织的决定不能违抗,我相信党不会被坏人蒙蔽的,总有一天光明会來到。”
任凭陈北怎么劝,马春花就是坚持要去学习班,她说:“这是一次考验,我不能屈服,不能逃避,不能让坏人得逞,我要和他们坚决斗争。”
陈北道:“那我陪你去。”
马春花道:“不行,你的保卫处副处长也被撸了,你以前得罪的人多,现在那帮人正打算报复你呢,对了,省城那边怎么样,公爹的病好点了么。”
陈北去省城用的借口是父亲生病,此时只能随口敷衍:“还躺着呢。”
马春花道:“我这边不用担心,毕竟工作组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往死里批斗,你还是去省城避一避吧,反正你一贯落后,旷工十几天也是常事,就是小光不好弄。”
忽然陈北想到刘媖的孩子和陈光差不多大,便道:“不如让小光去他姨奶奶那里住几天。”
“哪个姨奶奶。”马春花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