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一次被咣当砸上。
时间过了太久,后来的唐无影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年为何默许了曲霂祁的死缠烂打,他几乎记得那个聒噪的人的每一句话,记得他随手放出来的不怎么好看的蛤蟆,毒蝎还有那两只缠缠绵绵的搅基蛇,到了最后,甚至有些期起他的到来。每天到了时辰就会忍不住打开门,等那个熟悉的人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出现。
他忽然想到曲霂祁曾经在断肠坡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喏无影啊,你说你总是一个人,不寂寞吗?”
唐无影没有理他,断肠坡下桃花成海,空气中都弥漫开缱绻的味道。
这种感觉,甚至不太像是唐家堡中人习惯的肃穆漠然。
可是那句话终究走进了唐无影的心底,像是冰冷岩壁骤然涌起的千层浪,不断激荡,不断回响。
唐无影想,或许还是寂寞的吧,不然怎么会让曲霂祁这样轻易地成为了自己的朋友?
曲霂祁叫他的名字,从“唐兄”变成了“无影”,慢慢地,唐家堡弟子似乎也习惯了曲霂祁的存在,甚至大早上堂而皇之地从唐无影院子里面出来。
只有当事人双方才知道,那只是曲霂祁又在屋顶睡了一夜,根本就没什么抵足而眠的温馨情境。
曲霂祁真正进了唐无影的屋子,是在唐无影失踪后的第一天,地上摆着一只机关小猪,和唐无影的那只一模一样,背上背着一柄鞘刀,看起来呆萌呆萌的。
曲霂祁笑着将那小猪抱起,凉凉的温度让他心底涌起一点奇怪的不安。
这种情绪来的微妙至极,曲霂祁并没有多想。
然而从那一天开始,唐无影再也没有回来。
曲霂祁无数次问过唐家堡弟子,最后只指向同一个结果——
在制作机甲的过程中,唐无影可能遭遇了不测。
这在机甲师中并不算少见,而少见的是,机甲师不见了,机关小猪还在,甚至旁边没有任何事故的讯息。
曲霂祁只能守着机关小猪一天天地等,却再也没有等到唐无影回来。
唐无影从未给过曲霂祁任何一点希望,他是一个重诺的人,所以在机关小猪给了曲霂祁的那一天起,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瓜葛不在了。
每次想到这里,曲霂祁都只觉心如刀绞。
那是他的朋友。
他有不少朋友,酒肉朋友也有,红颜知己也绝对不缺,可是唐无影是不一样的。
唐无影是唯一一个,让自己睁开眼就想往他那里跑的朋友,是自己想掏心掏肺对待的朋友。
可是这最重要的朋友,终究因为自己而不见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就过完了漫长的一生。
机关小猪懵懵懂懂地蹭了曲霂祁一下,对一切浑然未觉。
曲霂祁就怔了怔,伸手收起了自己的双生蛇,将机关小猪从地上抱起,狠狠地搂进怀里。
……
唐无影是在一阵震颤中醒来的,醒来的瞬间周身剧痛,让他差点又晕了过去。
“看来是醒了。”旁边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旋即将一团什么草药敷在了唐无影的伤口上,这个动作绝不温柔,又带来了一阵剧痛。
唐无影努力睁开眼看过去,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没有立刻呼痛出声,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是……”
“摔傻了?”那人蹙起眉头:“那可麻烦了,你们的命不属于自己,要是傻了我对上头可没法交代。”
命不属于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唐无影没再做声,他慢慢看了看周围,越看越是心惊。
这里的陈设与唐家堡没有半点相似,而他决计没有记错,自己是在制造机甲的最后一瞬疏忽了,机甲炸裂导致昏迷,没想到竟然醒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人见唐无影不开口,索性说了下去:“你执行任务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五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这个问题简单多了,唐无影立刻应道。
那人便点点头:“所以你想说你失忆了?”
唐无影迟疑那么一瞬:“你是大夫?”
“是。”虽说这人也是大夫,与曲霂祁那无比熟络的性格却是天壤之别,从前唐无影一直觉得大夫就应该像是眼前人一样,没想到和曲霂祁在一起相处久了,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那样也不错。
唐无影定了定神:“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人眉头皱得更深:“子时,”屋里昏黄的光影下,大夫的眼底透出一丝不信任来:“你当真失忆了?”
“并未。”唐无影没想多说。
“来人!”这一次还没等唐无影说完,大夫已经站起身来大喝了一声。
门外立刻闪进来两人,两人均是一身戎装,冷冷看向唐无影。
就听那大夫挥了挥手道:“抓起来,他可能并非唐无影。”
唐无影下意识伸手去摸千机弩,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机甲炸裂的瞬间根本没有带上武器,下一秒,进来的两人已经动作极快地将唐无影制住了。
五花大绑的姿势十分狼狈,唐无影一身是伤,差点直接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