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朱厚照说的哑口无言,可是事到如今她自己也觉得也很委屈。“我身在深宫,如何能时时劝诫他们?你外祖母也不过是个农家女,他们做事你外祖母再不敢说一句的,你外祖父又早逝,又有谁能管住他们呢。我这个姐姐唯一能做的能做的事,不过是在他们犯错后尽力帮帮他们而已。”
张氏脚边的炭炉有些熄灭了,朱厚照一颗颗将木炭一颗颗夹进去。木炭是上好的银丝炭,燃起来一点烟火气也无。“母亲,你还没懂我的意思吗?舅舅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犯错,不过就是仗着有一个皇后姐姐在后面为他们收拾而已。正是你在他们犯错时一次又一次所谓的“帮忙”害了他们。”
张氏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有没有这么想过呢?也许是想过的吧,只是在弟弟、母亲们的哀求中她退步了。或许这也带了她一些小小的虚荣心,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如今贵为皇后,难道让家人过的“肆意”一些的权利都没有吗?
朱厚照盯着自己最后丢进去的那块小小的木炭。它躺在熊熊的暗火中,飞快地燃烧着,很快化成了飞灰。“母亲,张家是外戚,家中弟子无一出息,又没有文德武功加持,如今这般行事,父皇能忍吗?父皇能忍,我能忍吗。又或许我看在母亲个的面上放过他们,那下一代帝王呢?”
朱厚照的稚嫩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坤宁宫这个繁华的宫殿里,成了压倒张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厚照看着眼前捂着嘴哭泣的张氏,心有不忍。可是他明白如果自己出声安慰,今晚的努力就算白费了。朱厚照犹豫了许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努力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张氏的背部,希望自己能给她力量。
张氏似乎要将这些年来为娘家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猛地抱住朱厚照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朱厚照心中也不是滋味,张氏出生平民,哪里知道前朝后宫明里暗里的斗争和污秽。嫁给朱厚照后,又被朱厚照娇宠,说起来心机还比不上朱厚照前世公司里的小妹妹们。她一生中最大的委屈或许就只有最初无子的质疑和老想给朱佑樘塞女人的周氏了。
而且这两个委屈都算不得大委屈。张氏已经为朱佑樘诞下了两个麟儿,肚中还怀了一个,不孕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周氏虽然想要给朱佑樘塞女人可是朱佑樘一直洁身自好,也不是大问题。
张氏虽然有些幼稚,作为皇后又实在缺少政治智慧,但她的确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母亲,值得朱厚照叫她一声“母亲”。哭吧,哭吧,哭过就没事了,这些问题就让我们来解决吧,你的纯净由父亲和我来守护。朱厚照心中暗暗发誓。
哭了好一会儿,张氏才止住了眼泪。朱厚照将自己带的手帕给她擦眼泪,张氏这才意识到她抱着自己稚龄的儿子如此失态的哭了好久,她接过朱厚照为自己擦眼泪的手帕,不好意思的对朱厚照笑笑。
“好了,你这个臭小子,引的我哭了这么久。”张氏有这一点好,性子活泼大气,知道自己错了就会改正,也不会迁怒他人。“你舅舅的事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心软了。”
忽然张氏脸上印上了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张氏捂着脸惊异看着因为不好意思低着头的朱厚照,嫣然一笑,轻轻的在自己心肝宝贝的脸上也印下了一个吻。
张鹤龄发现事态不对了。他以为自己的皇后姐姐能够像往常一样,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如今连锦衣卫的都出动了,事态紧急,宫中的消息却一分都传不出来。
张鹤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去打听消息的家人。就连最近最得宠的一名美妾,端了刚炖好的虫草乌鸡汤来邀宠,也被他不耐烦的赶出去了。
好不容易的等到了气喘吁吁疾步跑回的家人,张鹤龄忙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这个叫张瑞的家人。“快说,宫中有什么消息。”
“往常的那个梁公公只推说事情多,根本不理小人。小人又去找了齐公公,齐公公本来也不想多说,小人使了侯爷给的三千两银子,齐公公才悄悄告诉小人。前日皇后娘娘向皇上长跪请罪,动了胎气,听说腹中的皇子……大概是保不住了。”张瑞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张鹤龄,发现他整张脸都扭曲了,马上害怕的低下了头。
张鹤龄被这个消息震得手都抖了起来,他哆哆嗦嗦的拿起一杯茶凑到嘴边,才发现茶杯空了。他气的直接将空茶杯扔到地上,用大叫声掩饰他的恐慌:“人都死了吗,连杯热茶本侯爷也喝不上吗!”
怎么会呢,往常都是这么做的呀!这一次为什么会这样呢?没了自己的皇后妹妹,他该怎么办才能脱罪呢?张鹤龄越想越觉得害怕,四月燃着地龙的屋子,他却觉得仿佛全身都置于冰中。
突然他灵光一闪——还有自己的弟弟呀,弟弟一向最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