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蒋琮见时机差不多了,偷偷挥手让昨天刚刚学会用这机器的小太监上去演示。
那小太监两三步跑上去,也不看那些官员们,将那铅板啪嗒合上,放下滚轴滚滚,掀起印好的纸又合上,如此往复。不大一会儿,就印了好些纸。此时又来了一个抱着铅板的小太监,将印好铅板换下,换上新铅板,又将印好的纸拿下去。众人摒气无声中,过了大半个时辰,其间换了十好几版,又换了好些回纸。
那太监印完了,将东西都收起来,带下去了,只留那机器在堂上。片刻,又有好几个小太监将抱着一叠叠分好的纸一排一本的给两旁的官员们发下去。
发书声,翻阅声,窃窃私语声,寂静的大殿顿时喧闹起来。众官员拿到了那纸册一看,印的却是三字经,一个个字迹清晰干净,排版横平竖直,与寻常雕版模糊歪斜不同。大家还在讨论字迹、排版时,几个通寻常经济世故的大人已经意识到这机器的不寻常之处。
先不说这什么印刷机印刷的质量稍好于寻常制书,单单是这印书方便干净和快了五六倍的速度,也足够使书籍制作这个行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们现在可有什么话说?”朱厚照来到明朝后经常潜移默化的告诉朱佑樘重视技术创新的好处。朱佑樘表面不以为然,私底下却深受影响,总想将各式制造局,制造局,杂工局放开不由官营。
只是朱佑樘有心做事,却一直遭到朝廷上下的抵制。诚然朱佑樘是皇帝,这种事情一个人的巴掌是拍不响的。前几日内阁又在议事时与朱佑樘意见相左,一大批言官纷纷进言,这些事乃奇技淫巧,望圣上三思。其实不过是百官保护自己的利益罢了。这些这个局那个局,不是有各个官员的股份就是有孝敬可拿,如今要放开手,谁愿意呢?直惹得朱佑樘又动了一回怒。今天朱佑樘是拿杜若的东西煞他们的锐气呢。
“祝舟,听说京城中有名的永顺书堂是你家的产业。就你来说说如何。”朱佑樘笑得得意,言语中的轻快,谁都听得出来。
祝舟额头冷汗直流,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言官,也是前几日上书的人之一,如何不懂朱佑樘的心思。
前面是皇帝,后面是一溜的同僚上级,他如实说也不是,不如实说也不是。
“回禀陛下,微臣家中确是有永顺书堂的干股,只是并不经营,这印刷之事,微臣……并不知晓。”
“你既不知”朱佑樘笑意吟吟的扫过殿下众人,“徐爱卿,你说说。”
徐溥六月才升任当朝首辅,性情凝重有度,最得朱佑樘信任。
“回禀圣上,臣也是第一次见这印刷机,觉得十分稀奇。如今得此机器也是大幸,只是不知造价如何。”徐溥已经六十好几了,头发已经花白,声音依然洪亮。“如果价格公道,今年司礼监和国子监,此外如礼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钦天监等,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人员也可裁撤一番。”
徐溥这话指出了三个问题,一是此物要推行必然要购置机器,要花费人力物力;二是此事涉及司礼监、国子监、礼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钦天监等还有其他地方的印刷局,不能一时着急就能办好的;三是事就这么多,机器帮人做了事,这人可往何处去。
朱佑樘听了也不恼,笑着问:“蒋琮,这东西造价如何?”
“这机器造价,若量大就一两五钱,若只得十辆以下,二两银子就可,铅板等是另算钱的,视字数雕工等而订。”杜若还想着赚钱呢,自然将价格细细用笔记了,也呈进了宫。
“回禀圣上,臣有疑问。”说话的是李东阳,小时有神童的美誉,曾在朱佑樘东宫中做过讲官的,“这买卖讲究仁义二字,有市不二价、市贾不二之说。为何一样的物件,要当两样卖?”
蒋琮当然早备好了说辞,“做这样的人说了,做这一样东西,一件两件,耗费功夫,自然价贵。若量多起来,料一起备了,活一起做了,自然价就下来了。这才是让利与民。”
李东阳听了,正要分辨,被徐溥一瞥,把话又咽下去了。
其后百官有道喜的,又打哈哈的,更兼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一场早朝就过去了。
散了朝,几人走在甬道上,徐溥说道:“皇上这是铁了心,要裁了各处的暗例。”朱佑樘即位后狠查一番贪污受贿的,只是平日那点俸禄哪够花销,都在这些不着眼的地方打着主意呢。
“希贤,你在太子那里,太子可有什么风声?”这希贤说的是刘健,他字希贤,太子还未出阁讲学,如今只有刘健一个师傅。
“太子还是那般,没有话露出来。这印刷机我确实知道,是安定侯府的小侯爷弄出来的,太子在我面前叨咕了好几天。”刘健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如今是太子唯一的师傅,自然与往日不同,不欲与徐溥等人和在一起。
徐溥自然看出来了,不过各自回衙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