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一笑,也许吧,总之不会是轻松惬意的宴席,“不至于那么糟,至少没人想要咱们的命。阿升,咱们也只能相机而动了。”
荟仙阁是扬州最大的酒楼,有资格列席的无非五品以内的官员,加之我和阿升一共不过二十多人,段洵却包下了整个酒楼,这番阵仗令我不由得真想到了鸿门宴。
段洵定要让我坐主位。我想既然来者是客,索性便不推辞的就了座。
开席后自是一番觥筹交错,我酒量不好,只能浅尝辄止。
段洵等人也并未劝酒,内中一位黄姓的同知问道,“听说朝廷要专设盐运司,还要列一个盐运使专管各地盐务,不知这盐运司是归各地产盐的州府管还是归户部衙门管?周大人上达天听,想必能解答下官的疑问。”
陛下拟在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各设一处盐运司,管理地方盐务,但无论是盐引还是最终的盐税都统交户部管理,地方州府与盐运司并无瓜葛。只是如此一来,在座之人就缺少了一向生财的大买卖。
我含笑回道,“黄同知真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听陛下旨意办事,至于圣意如何我可不敢妄自揣测,您与其问我倒不是问问户部王大人,他也许比我更清楚。”
另一位林姓同知随即问,“那此后只要涉及盐务就都归这盐运司了?这么说来,那盐运使岂不是天下第一肥差了?”说的众人都会心一笑,他又继续说道,”这么重要的位置,朝廷可得选对了人,周大人可知陛下准备派什么人来做这个盐运使啊?”
这天下第一肥差怕是也不好做,人人都知道这个位置有利可图,大家的眼睛一起盯着,就如同将一个人置身于炭火之上炙烤,滋味并不会好。
只可惜人大都只看眼前的利益,他们此时惦记的大约是如何争取这个位置,又或者希望朝廷不要派一个过于严苛不懂情面的人,这样才能有钱大家一起赚。
我依旧微笑答他,“我出京前陛下还没想好呢,不知此时和内阁诸公商议好了没,我知道各位关心朝廷在盐政上的得失,也关心日后的同僚,倒不如请段大人问问秦首辅,或者各位有什么可以举荐的人都不妨向首辅大人推荐。”
说完我自顾自的喝着茶,余光可以看到众人的反应,有些人已面露不悦之色,大约没想到我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人。
段洵擎了酒杯笑道,“周大人辛苦办差,陛下体恤不想让您操太多心也是有的。咱们今儿说好是接风宴就不谈公务了。”说罢,引着众人喝了杯中酒。
段洵放下杯子,凑近了我些,“陛下明年春大婚,您这趟出来,没被指派给陛下置办些大婚所用之物?”
我摆首道,“这倒没有,段大人何以这样问?”
“周大人就没想过送陛下些好物事?我扬州属应天府,应天府地界上可是应有尽有,就说这苏绣,”他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江宁提督织造是下官的内弟,大人若是有什么要求不妨告诉我,倘或能找到绝品呈给陛下,大婚之时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我听得频频点头,口中称是,脸上只讪讪的笑道,“恐怕要辜负段大人对陛下的心意了,大婚的一应东西都是内务府在办,并不与司礼监相干,别的倒罢了,内务府的钱总管岂是好得罪的,元承可不敢抢他的差使。”
“啊,这倒是这倒是,“段洵亦附和,转了话题道,“下官听闻周大人对书画很有研究,我近日得了道君皇帝的一副瑞鹤图,正想借此机会让大人帮着赏鉴赏鉴,大人请移步来此看看如何?”
堂中早有他的长随擎出了一副画,我随他走到画前,众人也都起身围在我们身后。
那果然是道君皇帝赵佶的瑞鹤图,此画全然不同于一般的花鸟画法,将飞鹤布满天空,只用一线屋檐去衬托群鹤高翔的姿态,细看时,群鹤的身姿却没有一个是完全相同。鹤身以粉画墨写,眼睛以生漆点染,突显得灵动自然栩栩如生。
真是一副迥然北宋画院派风格的绝佳花鸟画作,我在心里感慨着,不由得认真的看了两眼,希望借此能将这幅画记在脑中。
“周大人觉得此画如何?”段洵的问话打断了我对这幅画的贪看。
我向他转过身,面色尴尬,十分抱歉的说道,“元承真是惭愧,其实我并不懂画,不知段大人从何处听来我对画作有研究?”
段洵怔了一下,颇为不解的看着我道,“大人过谦了吧,谁不知道大人为陛下选中做内臣之时,是因为一副茂林远岫图啊?听说大人在陛下面前将那副画作判定为李成作品,且将李成画风说的头头是道,令陛下颇为满意。怎么大人如今竟说自己不懂画?”
他指着瑞鹤图不悦道,“难不成我这副画儿是赝品,大人不忍心戳穿才假意这般说的?”
我连连摆手,更加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不是,您这幅画我不敢说真假,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出来。您所说那副茂林远岫图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只因我和御用监一个佥书是好朋友,他一向对书画颇有研究,那日我刚好去找他玩,他便给我讲了那幅画的妙处。
没成想夏掌印却质疑那画的作者,他碍着本监上司不便开口,我就贸然的替他说了出来,刚好被陛下听到,便以为是我懂得赏画呢。至今说起来,我都极为不好意思,让诸位也见笑了。”
我低着头说的极为诚恳,段洵见状只得作罢,也不好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众人又都回到座位上,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微妙。
段洵跟他的仆从交代了两句,随后对我笑道,“大人来扬州,除了品淮扬菜,游瘦西湖,还应该看看我们扬州出名的瘦马。这可是那起子盐商想出来的好玩意儿,大人且听听她们唱的如何?”
说话间,门开了,进来两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子,一人穿月白色,一人穿了绯色,手中抱了月琴,一起低着头对众人福身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