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为人臣者当知臣子本分,切不可有逾矩之举,不臣之心。”陈粲不知父亲所言何事,许游微微一笑,睁眼目视陈粲,接口说道:“世人皆知功高震主乃取祸之道,切不知震主之人,早有欺主之心。”
“陛下亲宠黄光度,天下皆知,甘陵王数次直谏,朝中再无董休昭之流,难道不是自取其辱么?”
“拨乱反正,亦要合乎时机,纵无奸佞进谗,甘陵王也难逃此劫。”
陈袛,许游一人一句,似是闲谈,陈粲却知二人实是说给自己听。刘禅亲爱黄皓,甘陵王刘永正义直言,即便黄皓不从中作梗,刘禅也容不下刘永,以免危及自己的皇位。黄皓所做的无非是读懂了陛下的心态,从而渔利。
“即是如此,为何父亲要使人拦截甘陵王使者,阻其入宫觐见?”陈粲仍有不明,索性出言询问“何不放其入宫?”
“臣子权势,皆来自陛下,陛下授予姜维军权,负责北方之事,又安排胡伟度,张伯恭各掌一军来制衡姜维。难道陛下不知胡,张二人与姜维不和么?”
“夏侯仲权入蜀,陛下厚待之,使其与姜维领军,似增加姜维实力,抗衡胡,张,支持北伐,实是分化姜维军权,二者皆为魏人,一是外将,一是内戚,这又是牵制。”
“为父虽掌政权,得陛下宠信,可这朝中除了陛下,谁也别想发号施令。”
“如此用人,陛下可是昏暗之主么?”
“但陛下。”
“观吾主御下手腕,便知绝非庸主,只是为黄皓所迷,沉浸玩乐,荒芜了国事。”
“汝父虽与黄皓结为同盟,也是无奈之举,汝父在外,黄皓在内,汝父殚精竭虑,政绩斐然。
怎比得上黄皓在陛下身前搬弄唇舌,颠倒是非?若不联手,陈许两家焉有今日之盛?”
说道这里,陈粲明白了,说到底刘禅不理朝政,但绝非弱主。沉迷玩乐之际,尚可将蜀汉军政大权理顺,使众臣互相牵制,平衡,实是难得。反观北方曹魏,大权旁落司马氏,御下之术高低立见。
“陛下终归是陛下,黄皓权倾内宫,源头还不是来自于陛下,陛下不默许,怎容阉人猖獗?”
“如今陛下准备收权,亲自临政,可笑董,樊之辈不识时务,大祸临头仍不自知,尚欲争权夺利,左右陛下,实是愚昧。”
“臣子的权利终究是陛下授予,认不清这点,妄自为尊,必有祸事。黄光度若是还参不透,只有自寻死路。”
“甘陵王远徙十余年,朝中诸事早已透,明日有了结果,也就够了,何必觐见陛下,使陛下为难。此为陛下分忧之事,乃臣子的本分。”
“黄光度若是破这关,或许尚有活命之机,拦下甘陵王亦可保黄皓一命,不枉相交一场。”
言至此处,三人不胜感叹,刘禅与陈袛暗中早有联系,有收权之意。初时陈袛见刘禅行事反常,怀有私心,可数日前接到刘禅书信,察觉刘禅所谈之事,皆超乎自己所想,即便行事反常,仍是蜀汉皇帝,有事下诏即可。用书信交往,可知对陈氏一族之优待,陈袛不敢不从,反而与刘禅讨论起治国之政。刘禅是后世之人,政见独特,使人耳目一新;陈袛当代权臣,从政多年,对于国政民生的见解十分独到,恰好弥补了刘禅不切实际之处。
可叹董厥因为顾及陈袛,迟迟未敢向黄皓下手,尚书台提议却又顺了陈袛心意,实是天意弄人。
夜深,宁静的成都却不再宁静,一队队士卒在街道上往来穿插,交通咽喉之处均有士卒驻守。敲门声,破门声,哭喊声划过夜空。寻常百姓都躲在床上关好门窗,不敢出声。胆子大的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街上的声音。
不少大户人家更是紧张,不知发生什么事儿,家奴家仆拿起武器,在院内戒备。有身份地位的连忙使人出去打听,结果往往是被军士拿枪逼了回来,搞不清什么状况,只知道不许出门。
黄皓狠狠的着胡博,心中仍是在问“又当如何”,终于双脚一软,跌坐在地,胡博连忙将黄皓扶起。等到黄皓坐安稳了,人已经没有愤怒之极时的杀气和戾气,一脸沮丧失望,胡博望去,发觉黄皓已经苍老了许多与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
猛地抬头,目光如电,黄皓心有不甘的胡博,似要言语,似又不想说,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