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见臣子们没有异议,又问道:“向、药二将现在已到了何处?”
他问的是向训与药元福,但郑、魏二人明白郭威问的是王峻与韩奕到了什么地方。郑仁诲回道:
“向训已经到了汜水关,估计后天就抵达京城,遵陛下旨意,兵部已经扫洒好营舍,安置镇北军将士及家属。药老将军正护送冯太师与范相公一行人,眼下应该正在翻越太行山,至于郭崇将军,他正在修缮晋州城,加修武备,以免外藩卷土重来,估摸下月中旬便可返还京师。太师与范相公回到京城时,臣等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国家四处用兵,诸事繁重,一切从简吧。”郭威淡淡地说道。
魏仁浦道:“陛下,义勇军战死者众多,京师里多了不少寡妇孤儿,陛下……”
“哎”郭威忽地叹了一口气,“朕心有愧,除了多给孤儿寡妇钱粮,朕没法替她们找回丈夫、父亲或儿子,朕……也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让户部、兵部及开封府多加抚慰,如此朕也心安一些。”
郑、魏二人见郭威神情变得郁郁寡欢起来,知道郭威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躬身告退。
……
太行山上,残雪犹在。
太师冯道、宰相范质及陈州防御使药元福一行人,缓慢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同行的,当然是被双双削去主要职务的王峻与韩奕,以及汝阴县君李小婉,追风十三骑等。
“太行”韩奕高高地扬着鞭子,冲着巍巍群山吼着。
“太行……太行……太行……”群山热烈而悠远地呼应着。
注视着太行连绵大山,韩奕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座英雄的大山,从来都是大河南北广袤平原上所有生灵的庇护者,但它从来就没得到与它功绩相等的膜拜。既便如此,太行仍一如既往地屹立在神州大地上,将东部的平原与西北的山陵、盆地隔开,一次又一次顽强阻挡着冒险家与野心家发起的挑战。
冯道与范质、药元福等人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韩奕发疯地吼着:
“太行……太行……”
太行回响声在山岭与深壑中回荡着,久久不愿散去,似乎夹杂着金戈铁马与呐喊厮杀声。声音由嘹亮、厚重,逐渐变的嘶哑、阴晦,最终都化作了大山深处迷茫的烟云。
英雄的悲哀之处在于,他费尽心思,到头来终究如浮云一般飘散。
李小婉紧紧地握住韩奕的臂膀,呢喃轻语劝慰着,好不容易才让韩奕安静下来。
“我发誓,我韩奕终会再临太行”韩奕指天盟誓。
“是的,你会的”李小婉轻拍着他的臂傍,似乎在安抚一匹烈马。
一口朱红的棺材躺在马车上,棺材里安放着李武的遗体。韩奕跃上战马,再一次扬着鞭子,对李武说,就如同李武还好好地活在人间:
“六哥,我们回家”
“回家”郑宝、曹十三等年轻人纷纷回应道。
王峻早对韩奕恨之入骨,但此时他已经憔悴不堪,没有任何精力再去与韩奕起争执。这一路行来,他总是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养神,即便是冯道想找机会劝慰他,也无法让他提起精神来。
说实话,王峻对郭威很是失望。二十年的交情,难道抵不上一个后生小子吗?更何况,韩奕虽无谋反之心,但有纵兵作乱之举有兵便能作威作福吗?王峻如此想。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头怨恨交织在一起,还未过黄河,便大病不起。
汴梁城遥遥在望。
没有任何官方的接待,既便是立下大功的义勇军,七日前也被朝廷勒令不得入开封府一步,直接被调往滑州驻扎。
汴梁一夜之间多了两千寡妇,她们扶老携幼,满身缟素,立在郑门外的道边迎候韩奕的到来。
韩奕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他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向人群中的一位**。那**正是李武之妻徐氏,徐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扎脱仆人的搀扶,猛得扑向了李武的棺木前,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请嫂夫人节哀”韩奕不知如何劝慰。他张了张口,欲说还休。
人群中的妇人们也在低声啜泣着,仿佛压抑着自己内心失去亲人的悲苦,蓦的,一个婴孩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汴梁郑门外,很快哭成了一片。
“破虏破虏”韩奕喃喃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