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毕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又恰好是个直肠子,他经不起冯道三言两语的试探与恐吓,便露了底细。
冯道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微笑。
“那你速带我去见韩奕。你们紧闭城门,城外的人已经准备好攻城了!难道你们要让曾遭辽人肆虐的晋州人再经历一次自相残杀吗?”
说到底,包括韩通在内的韩奕一系的兵将们,有犯上之举,却无造反之心,只要不是被逼入死角,他们是不会与侍卫军交战的。不论韩奕一系的兵将们对韩奕如何地敬服,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期待着能够圆满解决僵局。
韩通连忙引着冯道去见韩奕。
节度府内,韩奕正在认真地擦拭自己的佩刀。
灯火辉煌,狭长的横刀正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双手仍沉稳的很,韩奕内心却彷徨不安,因为他真的不想让事态失去控制。当初曹彬与党进的莽撞之举,促使他顺势将王峻扣押,现在看来局势有失控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危,难道要他弄假成真,举兵造反吗?他就只能亡命天涯了。这不仅与他的本意相违背,他也得考虑自己的部下,还有他们在京亲属。
权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
“子仲似乎心有顾虑啊。”冯道径直迈入了明堂。
“虽然如此,但杀个把人还是很有把握的。”韩奕并未起身,他板着脸,不让冯道看出自己的忧心,尽管冯道早就看穿了他一切的把戏。
“你这把横刀应该杀过很多人吧?”冯道盯着韩奕手中的刀问道。韩奕仍在擦着刀刃,擦的很认真,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确实如此。刀比剑好,它不是用来佩饰点缀的,它比剑厚重,比剑朴实无华,比剑更利于杀人。”韩奕道。
“你这把刀是用来杀辽虏的,是用来杀贪官污吏的,是用来平定乱臣贼子的。可惜的很,你却将要用它来威胁朝廷,陛下要是知道今夜晋州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不会担心自己的江山安危,只是会很伤心。因为他不想让世人因此嘲笑他,他最钟爱的一员大将最信任的一个臣子,竟然会用刀来威胁他。”
“那依太师高见,我该当如何?”韩奕反问道。
“好吧,你想要什么,不就是想扳倒王秀峰吗?你可考虑过陛下将来对你的观感?”冯道问道。
“我个人的荣辱并不重要。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替战死的将士们出一口怨气,我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韩奕答道。
“那就如你所愿,不过你也会付出代价,你别想还保住你已经得到的。”冯道冷漠地说道。
“太师这话是代表陛下吗?”
“我得承认,陛下并无明确旨意,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你收兵且王峻安然无恙,你们君臣如故。如今这个时候,陛下不答应也是不行。如果陛下将来降罪,那就由老夫承担吧,我不能看着你聚兵造反的罪名变成事实。”
明堂里沉默了下来,冯道立在正中央瞪着韩奕看,等着他做最后的决断。城内城外传来一阵又一阵骚动与谩骂声,侍卫军将晋州城团团包围,局势似乎处于失控的边缘。
韩奕内心纠结着,他既不后悔也不甘心,突然将手中横刀插回刀鞘,发出龙吟般的声响。横刀高高地横举在头顶上,他认真地审视着刀鞘上古朴的纹饰,内心中有一丝不舍。难道真如王峻所言,到头来还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吗?
“郑宝”韩奕喝道。
“在”郑宝应声进来。
“命三军营指挥使及以上将校即刻来此,我有话要说。”韩奕命道。
郑宝犹豫了一下,奔出传令。时间不大,呼延弘义、向训、高怀德、韩通、陈顺等将校云集,人人脸色复杂。如果让他们为国而战,他们决不会有任何顾虑,也不会有任何彷徨。
“从现在起,呼延将军代替我掌管义勇军……”韩奕道。
他还未说完,呼延弘义惊道:“这怎么行?你是我们都指挥使,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仍然是,谁敢削了你的军职,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义勇军乃是你一手所创,除了你,我们不听任何外人的命令。”蔡小五道。
“住口”韩奕骂道,“呼延兄弟是外人吗?义勇军不是我私人的部曲,他们是我大周的军队,尔等无须多言。无论谁任义勇军主官,无论听从何人的命令,义勇军将士永远是爱国爱民浴血杀敌的好儿郎。我不能让你们沾上一丝污名,更不能让你们将来背着叛国作乱的罪名活着。”
众将校低着头,默默地听着。高怀德道:“眼下……韩帅有何打算?”
韩奕将目光投向冯道。冯道道:
“韩帅应先上表请罪,其他的事情,老夫来办。”
蔡小五威胁道:“那太师应当办的好些,不要逼人太甚。”
冯道无视蔡小五的威胁:“老夫心里有数。”
……
回到城外侍卫军军营,范质等人围住冯道。冯道有些疲倦地说道:“事情没有变的太坏,韩帅并无与尔等交战的决心,他已同意,让药将军率一营军士入城驻扎,以表明他的心迹。”
“药将军忠勇,决不会与韩奕站同一条船,这我能信得过。但仅此而已?”郭崇有些不敢相信。
“郭将军还是安排撤围吧,冤家易结不易解,剩下的事,老夫与文素来办。”冯道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众将纷纷散去。
“太师,眼下局势似乎得到缓解,下一步将如何?依我看,韩子仲是铁了心要陛下免去王相公内外一切职权,陛下会答应吗?王相公虽然有过,陛下焉能因为受威胁而罢了他的一切职权?这让陛下将来何以自处?”范质问道。
“文素判断的没错,韩子仲确实让陛下为难。”冯道转而晒笑道,“可难道你没发现,陛下将难题抛给了我们吗?”
范质眼中一亮,转而黯淡。
“请文素备好文房四宝,老夫口述,你来撰写。”冯道道,“陛下想置身事外,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他的天下老夫想出一策,让陛下头疼去吧。两败俱伤,国之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