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都知道,就你一人不知道?”苏逢吉翻着自己白多黑少的眼睛,直视韩奕,“你敢慢怠陛下钦命吗?”
郭威见韩奕下不来台,连忙圆场道:“苏公息怒!”
“郭公有何高见?”苏逢吉反问道。
“高见谈不上。”郭威说道。“不过郭某以为,既然陛下相召,韩子仲确实应该入宫觐见陛下。子仲虽年轻。但也是开国元勋,国初原本就应该授一节镇,先帝以为子仲年轻新锐,还需历练,故而当时只是暂领一州防御使之职,又未授开国功臣号,只是加了封邑。陛下问政。听闻韩子仲智勇双全,为政一方又御民有方,龙颜大悦,故而召赴子仲入朝。想见见本朝第一俊杰。或许追授开国功臣号也说不定呢。”
当初韩奕被刘知远授为郑州防御使,却是拜苏逢吉所赐。此事武行德最知内情,因为他与韩奕几乎是同时起事的,但若论功劳,武行德远远比不上韩奕,结果是武行德被授为河阳节度使,而韩奕只是被授了区区防御使。
郭威旧事重提,反而弄得苏逢吉下不来台,意思是说韩奕如今位兼将相,是因为我郭威慧眼识人,是我郭威提拔的缘故。这也走向众人表明,韩奕与我郭威交好,我是信的过的。
“韩侍中功劳是有的。但这本朝第一俊杰的名声,怕是言过其实了吧?”苏逢吉悻悻地说道。
郭威望了望杨分隅史弘肇,
“子仲是应该觐见陛下,不过子仲第一次入朝拜见陛下,宫中的一些规矩,还要多注意点,不要乱了本份。”杨钒瞄了韩奕一眼。意含警告。
韩奕心中大定。对郭威只有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韩奕是第二天入宫觐见皇帝刘承佑的。
宫中花团锦簇,百乐齐鸣。刘承佑正被幸臣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与茶酒使郭允明及一班伶人包围着,欣赏着韩奕进奉的几株牡丹。
“联想见上韩卿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啊!”刘承佑一见面便说道。
“臣刚来京师,因琐事耽搁。不知陛下召见,请陛下恕罪!”韩奕再拜道。
韩奕这才认真地打量刘承佑,见刘承佑远比他父亲刘知远沙陀人的特证明显,面目柔弱,犹如妇人。
“韩侍中一来京师,便奔波于权贵的门第间,哪里还记得陛下相召之事?”郭允明不阴不阳地说道。
“郭大人恕罪,非是韩某有意慢怠。只是事出巧合,郭大人奉陛下钦命相如,韩某正好不在公馆。”弗奕解释道。
“听说昨夜在郭侍中府上,招相云集,不知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飞龙使后匡赞问道。
弗奕不认识后匡赞。只是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提到青州刘袜之事。”
“噢?”刘承武也在打量韩奕。见韩奕果然体貌奇伟一表人材,“联早闻韩卿有公辅之材,原以为不过是阿谀之辞,今日联观韩卿体貌。果然不同凡响。谁说年轻人不可独当一面?”
韩奕不确定皇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皇帝本人,因为皇帝也是一位年轻人。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不就是一座巨大的鸟笼吗?没有杨邻等人的首肯,刘承枯的政令出不了这座皇宫。
“陛下说的是,朝中大臣都是老朽之人,守成尚可,但锐气不足。国朝欲一统山河,开疆拓土。正需擢拔像韩侍中这样的年轻俊杰。”一班幸臣们争相附和道。
“韩卿以为如何?”刘承佑坐在御座上,微倾着上半身。
“臣不过是武将。不敢妄议朝政。”韩奕谨慎地回道。
“韩卿太过拘谨,今日无事。联只想见见韩卿,与韩卿同乐!”刘承站轻笑,命人奏乐。
宫幔内,走出数十宫娥,个个貌若天仙,眼若秋水,眉若远山,含情脉脉,如宫苑中的天天桃李。一声清悦的琵琶声中。宫娥纷纷载歌载舞起来:
正是破瓜年纪,含情惯得人饶。
桃李精神鹦鹉舌,可堪虚度良宵。
却爱蓝罗裙子,羡他长束纤腰”
刘承佑随着宫娥的美妙歌喉,轻声吟唱,摇摇欲醉,更有一班幸臣近侍跟着手舞足蹈巴韩奕静静地观赏着舞蹈。他被方才那一声琵琶声所惊起,蓦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幅画中少女。
一曲歌罢,刘承佑意犹未尽,见韩奕目不转睛,似深有感触,便炫耀似的问道:
“韩卿,此曲如何?”
“此乃和凝和相公年轻时的大作,自然是极好。”韩奕道。
“韩卿也知道这是和公的大作?你要是当面跟和公提起,他是不会承认的。”刘承佑笑道,“美人如玉,君子爱慕。此乃人之常情是也!”
和凝年轻时虽然也善骑射,但更爱作短歌艳词,曾编一集名曰《香奄集》,全是自己所写的香艳之词。及至在前朝做了宰相。人称“曲子相公”和凝自恃身份,将香艳艳的《香奄集》转嫁他人名下。不过如今,和凝与冯道一样,都成了朝廷的门面。
一曲方罢,虽曲又起。
曾宴桃源深洞,一冉舞鸾歌凤。
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这是后唐庄宗的大作,那李存勋英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也能自度新曲,一句“残月落花”以闲淡之景,寓浓丽之情,遂启后代词家之秘钥。但李存勋英雄一世,功成名就之后,便涂脂抹粉,亲自登场,与伶人们狎戏,自称艺名“李天下”终还是败在伶人之手。
韩奕冷眼旁观被幸臣与伶人包围之中的刘承佑,心说这亡国之曲有什么好欣赏的。他暗猜刘承裕或许也知道时事艰难。但沉湎于歌舞美人。更是无补于事。或许在刘承佑看来,邀请臣子共赏歌舞,是对臣子的特别奖赏。
“此曲如何?”刘承佑又问道。
“此曲抒情细腻,有朦腕孤寂之美。然此词他人作得,庄宗却做不得。”韩奕道。
“为何?”刘承砧奇道。
“无他,庄宗以英武闻于世间。英雄盖世,何故残月落花?作妇人之状!”韩奕评价道,“须知温柔乡中原是英雄冢。”
刘承砧面色变了变,心中不快,很快就韩奕打发走了,双方不欢而散。
待韩奕走后,刘承袱又颇为后悔。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