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这个字眼窜入脑海中。
郑绥心头一愣,却是突然来了力气,攀着栏杆起身,她要出去,她不能再这么坐着。
又看了眼园子里的那扇后门,以及两个身体壮实的婆子,哪怕她有力气走过去,躲开人的视线,也敌不过那两个婆子,额头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仍旧隐隐作痛,郑绥伸手碰了碰,一转眼间,目光最后投向身后,那棵越墙而来高大桑树。
树叶繁茂,枝干粗壮。
或许可以一试。
已容不得她多想,也没有时间让她去多想,扶着栏杆,徐徐起了身,牙齿咬着枯裂的嘴唇,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心也随之跟着打颤。
一丈有余。
这么高,若是搁在平日里,她是如何也不敢跳的。
栏杆很矮,只及她膝盖,双手抱着阙台四周的圆木大柱子,两只脚慢慢地踩上栏杆,发出格吱一声响,脚都止不住地在打颤,唯有强撑着,眼睛强忍着不去看下面,这一回,她没有再歇着,待双脚都踩到了栏杆上,木柱子,甚至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两眼一闭,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奋力一跳,往前扑去。
扑嗵一声响,伴随着树叶哗啦的声音,整个人往下掉落。
脸上手上,使让树枝刮破了皮,火辣辣的痛,这份巨痛,让郑绥清醒了许多,只是背后使让树干硌着,整个人似悬在半空中一般,这个认知,让郑绥不敢睁开眼,硌着的背,极其难受,郑绥伸了伸手,想抓住什么,只是微微动了一下,重心不稳,整个人又哗啦往下掉,郑绥忙不迭地睁开眼,要抓住眼前的树干已来不及了。
嗵地一声响,整个人落在地面。
所幸,应是近来几日下了雨,地面上的泥土很是松软,方才她又用手撑了下地面,减缓了冲力,但饶是如此,后臀还是猛地受到一阵巨大的冲力。
浑身乏力,到处又疼痛的厉害。
短短几日,身体所受的疼痛,比过往十四年,加起来,还多上数百倍。
只是眼下,郑绥却管不了这些,她只知道,她要出去,不能在这儿待着,只有一墙之隔,只要那两个婆子一回来,发现这棵树掉了一地的叶子和树枝,会很容易发现她的。
这座寺庙,她在的这几日,连钟声都不曾听到过一次,想来是个荒废的庙宇。
郑绥起身时,才发觉脚裸处一阵巨痛,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直冒汗。
又紧紧咬了咬牙,试着走了几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至于地形,她先前在阙台上时,已看了许久,更是看得分明。
如今终于出来了,她想起,袁三娘子和她说过,出去找武侯,而袁三娘子还在里面,找到武侯后,还要让人来救袁三娘子。
心中多了几分信念,浑身仿佛多了几分力气,脚下的步子,越加地快起来,什么疼痛都顾上不上了。
出了寺庙的大门,匾额上写着定愿寺,字迹已些微有些模糊。
看到这三个字,郑绥心头一惊,果然是座荒废的庙宇,只是没料到,她们竟然是在京口,四叔公一家就在京口,只是她还从未来过。
此刻,郑绥倒有些后悔,之前若是跟四郎来过一趟四叔公家,至少如今,她能够直接去四叔公家。
难怪方才从寺庙中一路走出来,处处都栽满了桑树。
定愿寺是京口一座享有盛名的佛寺。
从前看京口地方志时,上面有记载这座久享盛名的佛寺。
至于这座寺庙最后荒芜,却是本朝的事。
据称,定愿寺在前朝的侍中萧应捐献住宅,所建造的寺庙,不仅寺中桑树丛生,尤以佛堂前的那棵桑树,树龄最大,据说已有两人合抱粗细,而前朝明帝时,这棵桑树出现了怪异,横向生出的五枝大主干,每枝主干上的叶子和桑葚,颜色各不相同,整棵树看起来五颜六色,尤其是桑葚结果的时节,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果实,很是好看,以至于定愿寺因这棵桑树而远近闻名,身在建康的高门大族,都有人特意赶过来一睹风采,时间久了,所以人都引以为奇观,更有僧弥与信佛的人,把这棵树称之为神桑。
此名一开,前来观看和施钱供物的人就更多了,这座寺庙,甚至把建康城中的建初寺,鸡鸣寺以及栖霞寺都给比了下去,一时风头无二。
定愿寺,也因此成名。
那棵神桑,更是被视为镇寺之福,吸引了许多信佛之人。
及至本朝高祖开国,听说此事后,很是反感,认为定愿寺有迷惑人心的嫌疑,遂令当时的给事黄门侍郎王钦把这棵树给砍掉。
据说,砍树当天,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树砍倒后,有红色树液流出来。
围在定愿寺前的一众信徒,为之哭泣不已,在寺前静坐了三天,方才离去。
后来,高祖下令,让寺里的僧弥全部还俗,定愿寺由此废止不用。
这是前事,郑绥从寺里出来,门是微微轻掩着,门板上斑驳点点,陈旧朽化严重,门口临街,稀稀疏疏有几个行人来往,只是郑绥凌乱的青丝,浑身是伤,特别是一身中衣,又里从寺里走出来,格外引人注目。
连连有人回头。
郑绥假作浑不在意,依旧一瘸一拐地往坊间走去。
通常来说,坊间都有武侯巡罗。
只是刚走两步,一抬头,就看到一群人骑着大马从北边而来,为首的人影子有几分熟悉,郑绥忙地快走几步,定睛一看,心头一阵狂喜,仿佛于黑暗中看到一点黎明的曙光,心头所有的提心吊胆,一下子得到松卸了。
终于松了口气。
也顾不上开路兵士的清道,直往前过去。
只是想要喊,张嘴,只有发出嘶哑的声响,发不出一个字来,于是只得挥手,不料,却让前来清道的兵士伸手蛮横地一推,推倒在路旁,郑绥倒地后,却是像用尽了力气一般,挣扎了两下,无法起来,昏了过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