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总觉得有人想将建康的士族一网打尽……士族们没了,对谁的收益最大?自然是庶族和寒族……可是这两族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更别提养那些武士了……我觉得,此时的事件和皇族是断断脱不了关系。只是现在不知道是皇族中的哪个人做得……现在城外,湘东王正在攻城;城内,却哀鸿遍野,一片萧杀……”
王道琰到底是士族子弟,几乎要把真相给猜测出来了。
温幼仪不禁抬首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个少年面如冠玉,一身月白色的大袖葛衫穿在身上,虽是有些不合身,却更显得他飘飘若仙。
她又转首看向沈约。
这个美貌能和潘安相提并论的沈约,此时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半点精神。
她不能叫刘彧把他毁掉。
若是沈约被毁了,以后谁来写那部《宋书》呢?以后刘宋王朝的历史由谁来记录?
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约表兄,你意下如何?”
“啊?我?”沈约冷不妨自己被点了名,诧异着抬起头。
“对,我和姊姊都是弱质女流,此时不正该是你和琰表兄拿主意的时候吗?”温幼仪微微颌首,眸中露出善意。
俩人对视了一眼,沈约眼角不由泛红,而后转过头去。再回头时,眼中已恢复清明。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我并不赞成此法。”沈约清了清喉咙,用略带着颤音的声音说。
王道琰不免诧异,向前探了身子,“约弟有妙法?”
“现在外面大乱,若是冒然派剑士出门,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现在咱们人少,能少死一个就是一个。我看不如这样……”沈约咬了咬唇,将在腹中想出的计策合盘托出。
“妙!”王道琰不由大喜,用力的拍了一下几案,可是随即他却露出愁容,“只是咱们却上哪里弄来兵符?若是无有兵符,又怎能调动宫中的卫士队?”
沈约不动声色的咳嗽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印。
王道琰一把拿起,惊道:“你怎有卫士队的兵符?”
沈约尴尬的笑,却没有解释,“拿了此符便可直入东宫,只是不知道是表兄还是由弟去东宫调兵。”
“自然是有我!”王道琰若无其事的将兵符装入怀中,“论年纪我比你大,论家世也得王氏排在前面,如此大的一个功劳岂能被你们沈氏给抢了?”
沈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重重颌首:“好,既然表兄愿去东宫,那约就领着剑士们去萧府后门接应。到时擂鼓为号,咱们一同夹攻,口里只管大喊‘我们是湘东王派来救士族的,只要放下武器脱去蒙面巾便不杀’。进去之后,不管是遇到敌人还是故友亲朋,都只管如此说。”
“好,我即刻便去,队副高禽那小子前些日子斗鸡还欠了我几万钱,此时不还,却待何时?”王道琰豪迈的一笑,随即又用探究的目光瞧向沈约,意有所指,“我出征在即,不知约弟可愿弹一首《凤求凰》相送不?保佑我能像司马相如情挑文君般求来卫士队相助。”
沈约身子一震,隐在案下的手微微收紧。
世人谁不知凤求凰?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她原以为能长相厮守,可是最终丈夫却又另寻新欢。
王道琰莫不是在暗示什么?是不是在暗示他也会被‘丈夫’抛弃?
他缓缓抬起头,双目直视王道琰。
王道琰轻轻地笑,眉宇间看不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若是士族们知道想出此计策的是约弟,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一群人尽被几个年未弱冠的稚子们给救了。”王道琰悠长的声音在上房里回响,望着沈约的目光,即清澈又明亮。
温幼仪轻抿嘴角,并不言语,柔荑拉着萧若眉的手,阻止她出声。
谁说士家公子们只知道吃喝玩乐,走狗斗鸡?仅仅这份敏锐和天生的政治嗅觉,就是那些庶族们难以企及的。
他只凭沈约掏出兵符这一点就推断出沈约的身份,暗地敲打提醒他。
然后,他又愿意替沈约遮掩!
怪不得,他以后能身居高位……
“多谢!”沈约郑重地站起身,举手加额,深施了一礼。
王道琰不避不让地受了这一礼。
上房里便这般静默了下去,直到外面再次传过来了嘈杂声。
“既然已经想好了计策,那就按此计行事吧!”王道琰将头转向温幼仪这里,嘱咐了她们几句,令她们千万不可随意踏入前院,身边留一些信得过的剑士……
温幼仪就和萧若眉一一地应了。
王道琰便开始迈步往外走。刚走到门边,低头穿履之际,温幼仪突地出声,“表兄,保重。”
王道琰一震,转过身来看她。
温幼仪将一个小瓶子递到他的手中,然而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神态安然。
王道琰突地笑了,重重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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