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霭云便亲领着一群送干粮的票友步行到了两军阵前,向叛军兵士拱手道:“小人刘某,求见曹将军。”
曹大通也听说了一个戏子领着票友来给皇帝送饭,觉得有趣,便喊他进来想听听这戏子说什么。
刘霭云领着一个小子入了军帐,泰然自若向曹大通深施一礼:“谢将军肯见小人。”
曹大通冷哼一声:“你一个戏子,当真感念皇帝的恩德?”
刘霭云摇头:“非也。小人与小人的票友皆寻常百姓,不过是爱戏文罢了。偏我们皆有些亲眷友人,因各色缘故被困其中。有些是小官、被拉来送灵的,有些是跟着老爷们的家仆。听闻每日都有左近的僧尼给贵人们送斋饭。却不知左近能有多少僧尼?又能送多少斋饭?不必说,必然是紧着皇帝家的人先吃饱了再说,连着皇帝兄弟儿子的大老婆小老婆一道吃。然后才是官衔大些的大人们,并大人们的老婆们。最后才是小官。至于下人,能吃上一口都算不错了。故此我们预备了许多米饭馒头,皆是寻常干粮,谁吃都饱。比起师父们送的斋饭要多些。唯有多了些,下人们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将军,小人不是想送饭给皇帝与大人们吃;只是皇帝大人不吃饱,小人的朋友也得饿着。再说,小人若单给某位大人的老仆送饭,他敢吃么?”
曹大通愕然。半日才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么,那老贼哪里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能惹得一个戏子给他送饭。”
刘霭云陪笑道:“横竖将军要的是天子,寻常官员有何用?不过是替天子干活赚一份俸禄钱罢了,与寻常的伙计在铺子里干活、挣一份工钱一般无异。不如放各位大人出来、单独留着天家子弟如何?”
曹大通哼道:“怎么不是放你朋友出来呢?”
刘霭云叹道:“虽不知来日将军与圣人如何散了这场乱局,总有一日要散的吧?将军若单独放了我那朋友出来,他还能活多久却未可知。”
他身后那小子笑道:“况且这群大人当中聪明人也不少,放出来还免得他们出什么鬼主意坏了将军的事。”
曹大通抬眼去看那小子,不过十四五岁,微胖,笑起来憨态可掬,问道:“他们能出什么鬼主意?横竖悉数在我手掌心之中。”说着捏了捏拳头。
那小子道:“我哪里知道!臭皮匠常有而诸葛亮不常有。朝中那么多念过书的大人,肯定有特别聪明的。万一他们想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主意呢?将军岂非防不胜防?”
曹大通横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哄我,万一司徒硠扮装成什么老仆车夫溜走了,我岂非白忙一场?”
那小子笑道:“你又不是不认识司徒硠。纵怕他乔装改扮,打一盘水让每个人都先洗了脸再走不就完了么?”
曹大通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司徒硠是谁么?”
那小子道:“不是当今圣人么?”
曹大通喜道:“不错不错!你小子敢喊他的名字,有胆量!”
那小子嘻嘻一笑,拱了拱手:“谢将军夸奖。”又道,“那个……我就随口一说啊,将军随便一听便是。将军你眼下这样不太聪明。”
曹大通瞥了他一眼。
“你看,这里离京城又不远,你的人马也不多。除了京中的御林军,还有河北的兵马,很快就能赶过来。你手里捏着的人这么多,还有不少是文人老人和女子,天天都要吃喝拉撒。摊子大了就难照看。这些人为何管用?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活的?时日一长,万一死掉些子,就不值钱了。还有小官也是不值钱的。人质,不在多而在精。不如里头那些子老弱病残的都不要了,只留着些姓司徒的和武将。武将放出来恐怕会领兵来打你,还是在里头困着的好。纵是将军与朝廷谈判,最要紧的还不是圣人一家子?旁人管什么用。”
曹大通闻言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小子,你是哪家小文官的儿子?”
那小子做了个鬼脸儿:“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将军真聪明。哎,只是我不敢告诉你我老子是谁,横竖他就是个小文官,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不如就放他出来算了。你看我这么聪明,还能帮你出出点子;或有得用的就当是赎金,赎了我老子出来,将军以为如何?”
曹大通击掌:“好小子!罢了,你这么聪明,我也不想杀你。只是你方才所言太要紧,我须得再想想。”
那小子失望的垂下头去,过了会子又说:“那……干粮能送进去么?我实在担心我爹。漫说下人了,他那芝麻大的小官儿,能剩一口给他吃都不错了。”
曹大通想了想,皇帝家的人怎么都饿不着——又不能把他们全都饿死,那就没用了。这孩子说的也有道理,便道:“难得你一片孝心,我就成全你了。”
那小子欢呼一声,深施一礼:“谢将军仁德!”他又道,“为了不引得将军帐下兄弟猜疑,我们就不把东西送去里头了,只送到门口喊他们里头的人来取,将军看如何?”
曹大通方才还在琢磨他们可会派什么细作扮作送干粮的与里头串通,偏这小子先说了。当真是个四角俱全的。遂假意道:“我既信了你的孝心,你倒也不必这么谨慎。”
那小子道:“承蒙将军这般体谅,自当尽力不给将军添乱。”
他二人出了叛军营帐,便命人一筐筐的干粮抬了,有曹大通的人跟着穿过营地,送到皇陵门口,齐声喊道:“今有刘霭云刘大家票友会,特来给天子及诸位大人送饭啦~~~”回声荡来荡去,传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