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大约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高挑,算得上苗条,金红色的时尚短发,素面朝天,并没有化妆,穿着一天熨烫平整的蓝色牛仔裤,一件胸前敞开的同色牛仔衬衫。
她正拿着电话在通话,打量着桑红,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桑红的腰部,她用手捂住了话筒处,眼睛带着笑意问:“黄一鹤?”
桑红点头。
“请坐,稍等一会儿就好,来杯果汁怎么样?”她干练地微笑着问桑红。
桑红点头,道谢。
她探手按了桌上的另一个通话按钮,附身说了让人送果汁过来,然后她就移开视线,开始继续刚才的通话。
桑红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瞟了一眼安妮的双手,没戴婚戒,她知道外国人只要结婚了,婚戒一般是不会取下的。
这么说,这个女人是单身。
她打量着这个算得上豪华的办公室,和外边简单的格子间相比,这个独立的空间显示出她在报社与众不同的地位。
片刻后,就有人端来了果汁和咖啡。
来人把果汁放在桑红的面前,咖啡端到安妮的桌上,就退出去了。
桑红抬手端起果汁,长途跋涉之后,喝一杯暖烘烘的果汁实在是种享受,这样细腻体贴的心思,让桑红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好了,我忙完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上还顺利吧?”
“挺好的,你知道从西边过来,路况总是越来越好的。”桑红应声寒暄道。
“呵呵,我们也是一年前才搬到这栋写字楼里的,以前我们的工作室就是在河边的一个巨大的旧仓库里,那里曾经是这个城市的垃圾站,不过,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在一家著名的杂志社上班,勉强还是能感受到希望的。”可能是为了拉近距离,安妮说了自己报社曾经的情况。
“很了不起,发展速度相当快。”桑红赞叹道。
“是,这里虽然不是这座城市里最舒服的地方,但是相对于甜水镇来说,也就像是纽约广场边的橡树屋了。”
“你来自纽约?”桑红问,突然感觉有些不安,她担心对方是不是曾经见过黄一鹤本人。
“纽约郊区,阿蒙克尔。”
“那地方不错,IBM的故乡。”桑红以她仅有的常识应道。
“呵呵,是,我倒是希望有一天人们提到阿蒙克尔,会说那里是安妮的故乡。”她换了一种调侃的口吻,骄傲地对桑红微笑。
“有道理,至少以后,如果谁向我提起那里的时候,我会告诉他那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安妮的故乡。”
桑红为这个女人野心赞叹,这需要怎样的自信才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来啊!她有些羡慕,向往安妮的勇气。
安妮显然为桑红说话的机智风趣感到开心,她笑着说:“欢迎你来到这里,和我合作,用不了多久,人们提到甜水镇,就会知道一个了不起的摄影师黄一鹤是在甜水镇那里掘起的。”
“我也会同样期待,谢谢。”桑红道谢,觉得今天的谈话很有意思,很有挑战性,让她的大脑很兴奋,她许久都不曾和人进行过这样默契的交谈安妮坐到宽大的办公桌边,从一叠申报表下边拿出桑红拍摄的照片。
“那么,黄一鹤女士,”她说着,翻阅着照片,“从现在我看到的作品来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摄影有着独到见解的摄影师,我很好奇,你从曾经繁华的洛杉矶跑到偏远的西部甜水镇去干什么,要知道那里可不是年轻女孩子喜欢待的地方,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冷得甚至都没有时间穿裙子。”
桑红本身打算按着已经打好的腹稿,对她高谈阔论一番关于自己打算出摄影集的虚构出的工作蓝图,为自己一会儿的谈合作要高价做铺垫;但觉得以这个女人的精明程度,她完全可能会看穿,而且,桑红能感觉到,她要是敢对着对方吹嘘一番关于纽约杂志社约稿之类的工作,这个女人会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打电话到她说的编辑部去查证,她说的谎就可能会被戳破。
既然对方已经毫不掩饰地对她表示了对照片的欣赏和评价,她就没有必要再虚假的吹嘘了,于是,她觉得抛弃腹稿,直接一点。
“我当初在洛杉矶是自由职业,其实并没有正式地工作过,苦于无人代理我的作品,所以决定到西部碰碰运气,也许在西雅图都能找到机会,可是,某个晚上经过了甜水镇,你知道暴风雪之下的甜水镇有多么大的魅力,我很喜欢看到的一切,心想,为什么不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呢?于是,我就想停下来了。”
然后桑红想到了黄一鹤的真实经历,就又做了补充。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于是就转回去结束我在洛杉矶的一切,寻找甜水镇上可能有的机会,刚好《甜水镇报》需要一名专业的摄影师,我就过去了,当然,在奔赴甜水镇的路上,我出了车祸,更恐怖的是,然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我只好把在甜水镇的生活当做一个蛰伏期,在那个美丽的被遗忘了时间的小镇上,重新规划我的事业和人生。”
桑红说得很直率,她已经学会了用英语来思考和组织语言,显然她的语言上的天赋很好,安妮也被她的平淡叙述背后的坎坷和经历或者折磨所打动。
“你很了不起,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能有勇气做妈妈,下决心用自己的双手抚养一个小生命,让我敬佩,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决定把镜头对准这些很有地方特色的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