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和空气中的尴尬,我把手里的烟塞进嘴里,点燃后问王叔道:“你呢,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王叔立即定格住脸上的笑容,迅速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神情。他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十指对穿地握着手,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虽然我刚才点烟问话的那个动作是挺帅的,但也不至于这样看着我呀。又或者是他耳朵不好没听清我的问题?我刚想对他重复,王叔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说:“我还能去哪里?”
接着他坐直身体倚靠在沙发上,向我们说起了他的经历。
如他之前所说,王叔一直在这家超市任安保队长。两个月前,也就是各种通讯,交通被锁住的时候,民间谣言不断,他所在的超市开始有大量的人群涌入抢购生活物资。不过抢购也只是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超市很快就卖空了。这时,关于病毒的各种传闻早已遍布大街小巷,有车的早已开车出城,说是往西边走是最安全的。
王叔对这些事情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带上了妻子和年迈的母亲,约上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战友,准备轮流开车往西边赶。没想到的是,他们没开出多远,就被堵在了高速路上。想换国道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车堵成一片,谁也不让谁,无法移动半寸距离。
听到这,我猜想王叔他们应该很早就出城了。因为我最开始听到关于高速路的消息,就知道路上有军警在设关卡了。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他们以为只是车流量太大导致收费站忙不过来,结果车子在路上一堵就是好几天,汽车引擎甚至没有再在路上启动第二次。王叔他们就在车里坐着,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本身没有带多少生活物资出来,很快能吃的都吃光了。好在还有投机的商贩游走在车缝间,叫卖着方便面和一些小零食,又让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
王叔说在车里的那段时间,每天可以和他战友抽完两三包烟,刚开始他们还可以聊天聊地侃大山,到后来就是没有话可以说了。周围的司机们整天议论着军队在收费站设卡的事情,说也奇怪,就算收费站过不了,但收费站前应该有可以调头的地方啊,不至于堵得这么死。而旁边的反向车道,除了有胆子大的在上面逆行以外,竟看不到有驶回城的车。王叔也计划过亲自到收费站去看看,不过算了下自己步行到收费站的时间,想想还是算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一部分车主直接弃车跑路了,也有一部分人组织着让后面的车挨个往后倒。不过既然有人弃车在路上,倒车的进度可想而知。王叔心想这样堵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商量决定,再等一个晚上。如果明天还堵的话,也只能弃车走回去了。其实王叔心里明白,多停留一晚也是无意义的举动,就算收费站放行了,前面也有不少人弃车,他们的车还是会堵在里面挪不出来。
他们只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
没想到事情就出在这个决定上。王叔跟往常一样,和旁边的司机唠嗑了几句就睡了。第二早,天还未亮王叔就醒了过来,这是他当兵时留下的习惯。周围很安静,眼前虽然没有像昨天那样亮起一些汽车的尾灯,但还是能看到有车堵在前面,看来今天真得走回去了。王叔无意再睡,他闭着眼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
自己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急着开车出来是不是有点莽撞?王叔想起了以前闹*的时候,也是搞得人心惶惶,那时他也没有过多地去听信民间的传言,自己该干嘛就干嘛,一样活过来了。
这样想王叔心里好受了一点,说不定等几天风头就过了,他可以回到这里把车开回去,然后回到超市工作,自己最亲的人都还在车里好好地坐着,日子照样可以继续过。想到车里的人,王叔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不过就是在这心坎踏实的一瞬间,王叔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车里好像没有了其他人的呼吸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就屏住呼吸听了一阵,车内果然安静得可怕,连睡觉时正常的鼻息都听不到。不对啊,王叔心想,黄油子这娃睡觉都要打鼾的,今天却连正常的呼吸声都没有了。(黄油子指王叔的战友,这是他的原话,至于是不是真名我不得而知)王叔立即睁开眼,心想难道他们先走了?他打开车内的灯,发现黄油子正坐在驾驶座,妻子和母亲也都在后排,都是平常在车里睡觉的样子,人一个不少。
不过,眼睛在适应了车内泛黄色的灯光后,王叔发现,他们的脸上都发着青紫色。王叔伸出手摇了摇离他最近的黄油子,想要叫醒他。不过黄油子的身体只是随着王叔手臂的力道摇晃着,任由王叔用力地拍打他的脸庞,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王叔讲到这里,突然就抱着头埋了下去,半分钟后才抬起头。他又摸出一支烟点上,躲开我和段可的目光说道:“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能猜到了。”
我和段可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想跳过记忆里很痛苦的一段。不过看他的样子,还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我坐直了身子,也不说话打断他,等着听王叔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