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圣盔甲壳虫的攻势渐渐缓下来,嘴里不停喷吐出辣乎乎的呛人味道,骆柯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猱身闪避的时候,握着银质弯刀的右手蓦然一翻,飞快地划过它的右前足。
这一刀虽然不足以砍断圣盔甲壳虫的右前足,却在上面划了道深深的口子,黄绿色的臭烘烘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
空气中立刻溢满了辣乎乎的臭味,熏得骆柯直反胃,赶紧屏住呼吸。
不只是难闻的问题,甲壳虫的体液是有毒的,吸入口鼻,足以把人熏晕。
他还不晓得,这只圣盔甲壳虫本来是巫鬼道的恶兽之一,曾经随着魔王巫觋征战杀伐四方,横行不可一世。
张道陵杀死巫觋后,巫鬼道的鬼卒恶兽,除了蚨吻蝮,都被张道陵封印在暗黑界。
如今,蚨吻蝮开启了暗黑界的大门,它也被放了出来。
无论是昔日在人间,还是后来在暗黑界,它都属于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主,人打不过它,鬼惹不起它。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不禁又惊又怒,痛得:“吱吱吱……”怪叫,猛地直立起身子,两条后腿用力一蹬,蹿到骆柯面前。
那叫声实在太难听了,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
骆柯强忍住堵耳朵的冲动,见它挺起身子,立刻料到了它接下来的反应,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直接拔起,顺势向上翻腾,蹦到了圣盔甲壳虫的头壳上,银质弯刀干脆利落地插入它的左眼框。
一挑一剜,就把它的一颗眼珠活生生剜了出来。
圣盔甲壳虫痛得嗷嗷直叫,拼命摇晃脑袋。
它的头壳跟背壳一样,也是光滑如镜,根本没有落脚处。
骆柯立足不稳,一下子被甩了出去。
他反应极快,斜飞出去的瞬间,立刻提起身子,弓起脊背保护内脏。
同时双手抱头,双腿蜷缩至胸口。
饶是这样,重重跌落在柏油路面上的时候,还是被撞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简直都移了位。
被剜眼的剧烈疼痛,激发了圣盔甲壳虫的狂性,它刷地张开鞘翅,“吱吱……”怪叫着,不管不顾地朝骆柯狠命扑砸下来,想把这个人直接压扁成肉饼,以泄心头之恨。
骆柯哪里肯被它砸到?双脚用力一蹬,借力使力,几乎是贴着地面,平平地弹飞出去。
圣盔甲壳虫扑了个空,重重摔趴在地上,挥动着六条腿费力地爬起来,掉头寻找敌人。
骆柯早趁着这功夫,三两步蹿上了路边的一棵榕树。
圣盔甲壳虫绕着榕树转了五六圈,气得直瞪眼。
它虽然生着鞘翅,但因为体型太大,太重,已经在一代又一代的进化过程中,逐渐丧失了飞翔的能力。
那对鞘翅,只能做滑翔时的助力器使用,无论如何也飞不上这棵树的。带倒钩的长腿,攻击敌人时是武器,用来爬树就变成阻碍了,插/进树里很难拔/出/来。
所以,它也不可能自讨苦吃地往树上爬。
骆柯见它在树下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总算松了口气。
挑了根比较粗壮的树干,坐在上面歇息。
折腾半天,他也累了。
虽然找回记忆,但他毕竟不是几千年前的魔王巫觋,现在只是个*凡胎,跟上古凶兽打架,肯定会觉得吃力。
这只虫子是他的老相识,他自然知道它的弱点。
圣盔甲壳虫被封印在暗黑界几千年,双眼适应了黑梭梭的环境,反而不能接受光线的刺激。
只要熬到天亮,不用他出手,它自个儿就会主动离开,回到暗黑界。
骆柯想得挺好,谁知这只圣盔甲壳虫绕树转了几圈后,竟然用两只前足抱住大榕树,死命地摇晃。
它力气出奇的大,树叶被它晃得雨点般稀里哗啦往下掉。
眼瞅着整棵树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显然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连根拔起。
“靠,你以为你是鲁智深啊?本来见你活到这么大岁数,实在不容易,想饶你条老命的。”骆柯喃喃咒骂了句,身子后仰,向下一翻,一个倒挂金钩,将自己稳稳当当倒挂在刚才坐着的那根粗树干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圣盔甲壳虫,瞅准时机,将银质弯刀当成飞镖,猛地向它用力掷了过去。
他手上功夫极准,那一刀正好插/进它的两只复眼之间。
圣盔甲壳虫头部、背部都长有厚厚的硬壳,刀枪不入、水火不浸。
眼睛和肚皮是它的薄弱部位,而两只复眼之间有道一指宽的缝隙,则是它的死穴,就像蛇的七寸,属于神经中枢。
圣盔甲壳虫声嘶力竭地唉唉嚎叫了几声,摇摇晃晃栽倒在地上。
骆柯跳下树,见它方方正正的口器里,不停溢出辣乎乎、臭烘烘的黄绿色液体,身体兀自痉挛般抽搐个不停,显然一时半会儿咽不了气,便拔出银质小弯刀,照着那条缝隙,再次用力插/了进/去,直没到刀柄才猛地拔/出/来。
随着刀子拔/出,像拧开了水龙头,伤口处哗地喷涌出一大股黄绿色的液体,圣盔甲壳虫猛地蹬了下腿,不动了。
帮助它结束临终前的痛苦,骆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
把银质弯刀在圣盔甲壳虫的硬壳上使劲蹭了蹭,插回腰间。
又弄了道黄符,将它尸体焚化了,顺便诵经超度了几句。
直起身,这才发现,刚才光顾着跟它缠斗,跑出来太远,连叶析他们的影子都搭不着了。
今天是三月初三,阴气特别重。更何况蚨吻蝮开启了暗黑界的大门,除了无法投胎、徘徊在忘川河畔的众多游魂野鬼,巫鬼道的鬼卒和恶兽们,也已经趁机出关。
人间的阴气因此变得空前鼎盛。
叶析缺少人魂和中枢魄,是鬼魅们最喜欢纠缠的体质。
骆柯不禁有点担心,赶紧掉头往回跑。
***
寒意如同冰冷湿滑的蛇,默不作声地爬满心田。
冷风阵阵,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叶析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周围一片晦暗阴森,泼墨似的夜空,幽深幽深的,像口倒扣的大铁锅,毫无罅隙地笼罩着整个大地。
没有星星,遥遥的天边,高挂着一轮圆月,幽清幽清的,惨白得瘆人,犹如一张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死人脸。
不知从哪里飘来数不清的土黄色冥币,在飒飒凉风中杨花柳絮般凌乱地飘飞。
叶析这时才留意到,骆柯和那只超大号甲壳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都不见了,他忍不住出声叫道:“骆柯!骆柯!”
四野空寂,除了空荡荡的回音,根本没人回应他。
也许他把骆柯看得太强大了,那只甲壳虫不是鬼魅,而是恶兽,在面对恶兽时,骆柯跟普通人根本没有什么差别,他也会受伤,也会疼,至于他那些驱鬼的道符咒语,对付兽类,其实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叶析越想越不安,心里也就越发慌。他涌起股强烈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骆柯,想证实他平安无事,可是又不能把昏迷不醒的夏宇独自丢下,不禁一阵焦躁。
眼前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不远处的车子残骸,还在哔哔啵啵地燃烧,黑烟袅袅向上升腾,悄无声息地弥散在夜幕中。
熊熊烈焰飘飘忽忽,恍若张牙舞爪的魔鬼,不停地手舞足蹈。
叶析突然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部好莱坞大片,里面女主角被活活烧死的镜头,简直和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圣母玛利亚,哈利路亚,真主安拉,阿弥陀佛……”他把东西方神仙念叨个遍,祈祷能马上听到骆柯懒洋洋的声音,可是,那当然是痴心妄想。
额头不知不觉冒出了冷汗,其实他的胆子根本不大,小时候怕黑,一个人连夜路都不敢走,长大了也没能长进到哪里去,独个儿晚上连鬼片都不敢看。
一直以来,他所有的勇气,都是因为有骆柯在身边。
可是现在,骆柯不见了。
“骆柯、骆柯……”不甘放弃地继续叫着,蓦地感觉到脑后有刷刷的凉意,叶析浑身一颤,汗毛不由得根根立正,头皮苏苏直发麻。
不必回头,也能意识到那股强大骇人、阴森诡谲的无声压迫感,背后有什么东西……
他僵了僵,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鼓足勇气霍然回头,身后灰蒙蒙的夜色里,距离他不过两三米远的距离,站着个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的人状物体——确切地说,是一堆血肉骨骼堆砌在一起。
脑袋已经被夹得扁平,犹如血肉脑浆和白森森碎骨搅合在一起拍打成的披萨饼,迎上叶析的视线,她忽然抬起正流着血泪的瞳孔,冲他诡秘地一笑:“仙人引路,魔王复甦……”
“君……君姐!”叶析刷地惨白了脸,失声尖叫着踉踉跄跄后退,他终于认出来,女司机竟然是君姐——范君妮!
范君妮顶着破烂不堪的脑袋,摇摇晃晃一步步向他逼近,失语般叨咕:“极隆盛世,七星连珠。仙人引路,魔王复甦。这是你的宿命,宿命……小叶析,到君姐这里来,我们一起做魔王的信徒,走向永生的暗黑国度……”
她经过的路面,留下一行蜿蜒拖沓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车子的方向。
对着她惨不忍睹的模样,叶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没吐出来。
后退中,脚后跟猝然绊到什么,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慌里慌张地想往起爬,谁知吓得太狠了,双腿抖得厉害,根本站都站不起来,只好用手掌撑着地面,屁股一点点往后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