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人似乎也被这些疑问所影响,尤其是永乐宫中,几乎没几个敢大声说话,一个个鹌鹑似的,静等着最后的结果。
【真是无趣啊!】明明一宫的人,却听不到一丝杂音,安静得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喘息都是一种奢侈。
【你对皇帝,明明是你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太冷淡了?】王睿突然发问,还是这种莫名所起的问题。
【冷淡?】王平想了想,这个儿子虽是她亲生的,但从生下来就由奶娘养着,她所做的不过是日常见到的时候多问两句,关心两句,然后就是教育两句,旁的……还需要做什么吗?亲子互动?偶尔有过,但,小孩子一股子奶味儿,又爱流口水,她其实并不太喜欢,所以,亲密接触的时候也不算多。
等到再长大了一些,能说话能走路了,自有人教着规矩礼节,她也会教一些读书识字,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过于慢的学习效率很容易让她丧失教学的乐趣,很快就找人接手这部分工作,所以,这么些年,说是母子,更是君臣。
【我又不能负担他的一辈子,找人教导他,不让他浑浑噩噩,以后的路自有他自己走,是好是坏,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许多个世界,有过许多次孩子,王平对于孩子的爱心是越来越淡了,她不喜欢那种因为年龄小便可以肆意愚蠢顽劣的感觉,又知道不能够以大人的标准来要求孩子,难得地矛盾了。矛盾的结果就是这般不远不近的关系。
【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这可不像是你会关心的问题。】王平淡淡地转移了话题。
王睿卡壳了一下,很快道:【有流言说皇帝并非你亲子。】
【啊,那个啊,你是在为我担心吗?】王平轻轻笑了一下,不见衰老的容颜娇艳如花,浅浅的笑意让人都温柔起来,【我早就听说了,随他去吧,若是相信这种谣传,他也不配当皇帝。】
完全不管亲生儿子会不会为此纠结难过,又或者是傻傻地求证真相,然后被一个个早就准备好的假证砸个蒙圈儿,再然后头脑发热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那样,或许会很有趣?
永乐宫外,面色严肃的皇帝于小花园停下了脚步,以要单独静静为理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摸出随身的一块儿龙佩来。
晚风习习,亭子里阴凉得有些诡异,手持龙佩,皇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道虚影,那个虽然壮年但是眉眼中能看出与自己有几分熟悉的男子虚影。
“你母后还是那样年轻貌美。”死于宫变的先帝不知道为何魂魄寄存在龙佩之中,若非有个太监胆大偷偷昧下了龙佩,恐怕这块儿皇帝随身的玉佩也会随之安葬在皇陵中,再不见天日,也不会机缘巧合落入他儿子的手中。
“那又如何?”皇帝的嘴角一勾,笑得嘲讽,因为母后很多事情都不会瞒他,所以他知道当年母后是怎样被一个相貌清秀的女人夺了宠,以至于“宫变”。这般魄力,倒是一般女子不会有的,也正因如此,才值得人佩服。
不是第一回与儿子交谈的先帝自然知道儿子的心结何在,以前他不愿意说,如今仍然不想说,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过于喜爱珍妃,为了避免情爱误事,这才特意宠爱起别人来,却没想到他以为温柔如水的女子竟也有那样的刚烈脾气,竟是只容了三天,便挥刀杀来,毫不留情。
那个时候,他震惊多过愤怒,脑子一片空白,再回神,便已然身在龙佩之中,竟是连个解释都没等到。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执念,他才迟迟不愿转世投胎,寄身玉佩之中等待时机。
父子两个又说了一些,这些年,关于朝政,皇帝已经很少向太后求教,并非他全懂了,而是他有了一个新的老师,便不愿在太后面前显示自己的不成熟。
大婚之前,皇帝问了太后一个问题:“母后,你爱父皇吗?”
“不爱。”不曾有过半分犹豫,王平回答得果断,见到儿子为此低落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想知道母后当年为何要……实在是太突然了不是吗?那个美人威胁不到母后的地位。”皇帝捏着龙佩,继续问道。
“那我就要等着她威胁到了,然后任人宰割吗?与其那般,倒不如先发制人。”王平的目光在皇帝的袖口停留了一瞬,袖子遮挡住了他的手,她看不到什么,但……“我信不过一个男人的宠爱,他也果然让我失望。”
以为不算有难度的支线任务眼看着因为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美人失败,王平当时的心思很复杂,她从来不爱皇帝,却是看重他给的宠爱的,可,他却那般轻易地又把宠爱给了别人,让她的任务功败垂成,一气之下,就有了那一场“天下”。
也幸好之前为了“宠冠天下”,她在“天下”上也下了工夫,不然,也不可能马到功成,逆袭至此。
吉时已到,听得外头的喜乐,王平摆了摆手,皇帝走出永乐宫,离开了宫门之后,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虚影,嘴唇轻动,无声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虚影点点头,没有多言,如同最初交换的条件那样,他缓缓散去,须臾便不见了身影,皇帝看着这一幕,轻轻出了一口气,他已经是皇帝,不需要头上再有一个皇帝。先帝,已经死了。
【是鬼魂?】
【竟然还有这样的力量形态,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