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开始弯着身捉了起来。
因是初夏,微风吹过他们的后背,虽然有些湿漉漉的凉意,但也不觉得太冷。柔止神情专注,好似害怕自己真的会输,目光一直定定地追踪着溪水里每一尾游鱼,终于,看准一条时,她动作利落,一把按了下去。
“瞧,我捉到了!皇上,我捉到了!”
一尾鲫鱼在她手里不停摆尾挣扎,柔止兴奋得险些大叫出来,刘子毓直起身,刚要转过头去,忽然,不知是她太过兴奋还是什么缘故,身子歪歪斜斜一摇,眼看就要栽了下去。刘子毓赶紧将她一把拉住,打趣着说:“看你,一条鱼就能兴奋成这样,朕认输了还不行么?”
柔止只是笑,编贝整齐的牙齿,和着那双清灵如画的眉目,让刘子毓的心渐渐痒了起来,他缓缓伸出手,正要俯下头去吻她的嘴,忽然,远处的山脚下,一阵凶恶狗吠声传了过了:“汪汪,汪汪——”
两个人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中年壮汉正牵着一只狼犬往这边跑:
“好啊,你们两个毛贼,居然敢在这里偷我养的鱼,现在可让你爷爷逮着了……”
农夫一边跑,一边骂,柔止吓得一慌,手里的鱼“咚”地一下滑落在水里,人还没反应过来,刘子毓已经拉起她就跑:“果儿,快走!”
水花啪啪地飞溅四周,两个人就那样狼狈仓皇地向岸上跑去,气喘吁吁地,终于跑到对岸的一棵木花树下时,刘子毓一把将柔止抱上马背,解了绳索,将马鞭塞回她手中。而自己正要翻身上马,却听柔止坐在马背上,神情焦急地指着不远处大喊:“鞋,我们的鞋!”
刘子毓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人的足靴还扔在草地上,匆忙下了马,又撤回去拣鞋。
而这时,狼犬越跑越近,眼看刘子毓已经将鞋拣了起来,那畜生却上前一阵猛扑,含着他的裤腿就开始扯起来,刘子毓气得额上青筋狂跳,伸腿就往狼犬脑袋一踢,狼犬狂怒到极点,又要扑过来,然而,刘子毓已经以飞快的速度纵身一跳,翻身上了马背。
两个人成功逃离,两匹马儿以流星般的速度越跑越远,农夫赶过来想要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了,直瞪着双怒目,跺着脚破口大骂:
“两个毛贼,下次再让我逮着你们,看老子不把你们剁了喂狗!”
※※※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余晖像蘸满了金色油彩的毛笔,恣意潇洒地书写整个大地。
两个人策马狂奔于山林间,奔着奔着,待到一个安全之地,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放声大笑——
“哈哈,真是、真是笑死了!瞧,我们得有多傻啊!皇上,你刚刚为何不直接告诉那个人说:‘咳,朕乃一国之君,你居然敢放恶犬来咬朕,你、你不怕朕诛了你的九族吗?’”
刘子毓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憋着笑正色道:“朕要那么说,他可能非但不信,还会以为朕这里有问题呢……”
“嗯,想想那倒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狗追,怎么想也觉得匪夷所思啊!”
“……”
“皇上。”柔止忽然回过头,认真道:“都出来一天了,瞧,太阳已经落山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宫了。”
刘子毓眺目望去,只见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微斜的灰土坡道,斜坡向前方徐徐延伸,在一湾宁静的湖水畔骤然停下。湖水澄澈如镜,岸上一丛丛芦苇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几只云雀在上面追逐嬉戏,映着夕照,整个天地仿佛浓缩成一片橘黄色的剪影,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美得有些不近真实。
“皇上?”“皇上?”
叫了两声,刘子毓这才一怔,侧过身微笑着说:“再多走走吧,难得出宫一趟,太晚了的话,不大了去就近的行宫住一晚。”
“那明日的早朝呢?皇上可是带着我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太后娘娘知道了,陛下少不得又要被说了。”
刘子毓这才叹了口气:“太后朕是倒不怕,朕就是害怕那帮言官,一个比一个聒噪,朕耳根子又要不得清净了!算了,咱们走吧。”摇了摇头,只得一夹马肚,缓辔前行。
柔止点了点头,正要扬鞭催马,忽然,足踝传来一阵不适之感,她忙蹙着眉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和刘子毓被狗追赶之时没来得趿鞋,现在赤、裸的双足正卡在马镫上,隐隐作痛。
“皇上,皇上,你等等,等等……”
刘子毓急忙拨转马头,停了下来:“果儿,怎么了?”
柔止引袖‘噗’的一声,忙指着他此刻也裸在马镫上的双足说:“鞋,咱们跑了一阵儿,鞋都还没穿呢!”
刘子毓左右低头一看,这才笑道:“呵,朕怎么都忘了,走吧,咱们将马停在前方那个月牙湖去穿。”说着,“驾”的一声,策马向湖边的芦苇荡奔去。
暮色渐渐暗了下来,霞光收尽,几点星子开始隐隐闪烁天幕。芦花飘扬的月牙湖畔,数只流萤在轻轻飞舞。柔止蹲坐在芦苇丛边,一壁埋头趿鞋,一壁好奇地询问:“皇上,你怎么知道这湖的名字叫月牙湖?”
刘子毓吃力地套着足靴,笑道:“瞧见没有,这湖的形状分明就像天上一勾上玄月,难道朕叫它月牙湖有错么?”
“原来是皇上杜撰的。”柔止一笑,利落地穿好绣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正要去牵马,忽然转过身,看见刘子毓正面红耳赤,手里的足靴怎么套也套不进自己左足,穿得十分费力。她心中大吃一惊,忙转动着狐疑的眼珠问:“难道皇上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足靴吗?”
刘子毓脸更红了,没好气白了柔止一眼。
柔止无奈叹了口气,少不得提裙蹲下身来:“哎,算了,看来啊,我就是个天生伺候人的奴才命。”说着,动作很是悉心帮他穿起来。
刘子毓面子上挂不住:“谁说你是天生伺候人的命,朕自己穿就是。”说着,就要去拿开她的手。柔止又是气又是笑,正要站起身来,忽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垂下来几缕的头发勾到了他绶带上的一颗玉珠上,她吃痛‘哎哟’一声,两个人便齐齐在芦苇丛里栽了下去。
时间,一下停滞不动了。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亮晶晶的眼珠子,在黑沉沉的夜晚,都深深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有一种在体内控制已久的东西逐渐在体内爆发,刘子毓瞳影深深看着身下的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她的眉,她的鼻,最后停留在那微微启开的朱唇上,声音干哑地说:“果儿,我本来想待我们洞房花烛之夜再来要你,让你成为我真真正正的妻子,可是你这么美,我怕自己会忍不了……”
妻子?
柔止心弦猛然一颤,多么震撼而让人心酸的两个字,他是君王,她是宫女,她可以成为他的宠婢,他的宠妃,他的宠妾,唯独不能去想这两个字……
妻子。
柔止喉咙哽住,点点珠泪从眼底不受控制涌了出来,淌在她的脸上,淌在她的腮边,也淌在了他的手心里。她微颤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泪眼朦胧地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依旧一瞬不瞬凝视着她,飞舞的流萤在两人头顶闪闪烁烁,他点漆黑亮的一双瞳仁,有倒映的萤火,有压抑了太久却又烫人四散的光芒,还有世间再也无人能匹敌的深情和眷恋……柔止轻轻伸出双臂,然后又轻轻揽住他的脖颈,再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唇贴向他的唇:“子毓……”
刘子毓心头巨震,眸底所有的隐忍和自控全然在这一刹那轰然塌陷,他闭上眼从胸口深深吁了口气,猛然将她一把抱起来,绕过一丛又一丛的芦苇,然后在最隐蔽、最柔软的草地上,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罗带轻分,衣袍一点点解了开来,迷蒙的星空下,两具滚烫的身子慢慢、慢慢靠在一起,即使夜风吹得是那么冷凉,但裸露的肌肤却丝毫不能消去那烫人的热意,他看着她,十指扣着她的十指,然后轻轻埋下头,将毕生对一个女子所有的相思和情愫通过唇齿,渡进了她的嘴里,心里,毛孔和血液……
柔止全身都在震颤,相握的手越扣越紧,腔子里跳动的心脏就像要冲了出来,她紧紧攀住他的双肩,回应着他缠绵而又热烈的吻,只觉在这短短一刹那,他不是什么君王,她也不是什么宫女,而是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是她可以交付一生、并为之献出一切的丈夫和男子!
夜越来越深了,他是她的第一次,她依旧也是他的一次,他对着夜空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原来即便自己将自己遏制得满头大汗,他还是舍不得以鲁莽的方式伤她一丝一毫。修长的手指游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每到一处,都带着火苗一样的烫人和炙热,柔止呼吸紊乱地出着气,终于,在他一次次笨拙而耐心的试探中,在他一次次轻柔徐缓得让人沉醉的嵌入中,他吞下她的一声娇吟和痛哼,总算彻彻底底找到了她——
“果儿,果儿…”
芦苇不断在风中飘动,时缓时急,像水波一样层层漾开,他带着她,带着她一起飞翔天边,飞翔云端,最后又在一次流星般的划过中,他猛地将她一把抱起,并紧紧、紧紧搂在怀里——
果儿,原来,两情相悦的欢爱,是如此美好,如此美好……
月牙湖畔,一轮皓月缓缓升起。飘荡的芦苇中,无数颗飞舞的流萤越飞越多,越飞越多,就像天上掉落的星星,迷迷离离,闪闪烁烁,一点一点,浮动的全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