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钟氏应声,立即吩咐一边站着的侍女,“忆绵,你给找找搁在哪儿?”
名唤忆绵的侍女应声翻找起来,却是无所获。
林珑见到叶钟氏皱眉,与绿姨娘对视一眼,她们还是先告辞一步为妥,站起来刚要开口,帘子处又是一阵响动,她下意识看过去。
一名穿着艳丽颜色衣裳盘着妇人发型年约二十上下的女子进来,给叶钟氏行礼,“婢妾见过太太。”
“洪姨娘,你过来做甚?我可没有唤你。”叶钟氏不悦地道。
“回太太的话,不是婢妾非要过来,而是听说太太正在找印章,特意送过来。”洪姨娘娇美一笑,直起身子娉婷地上前掏出那枚印章放在叶钟氏的面前,“太太,看看是不是这枚?昨儿侯爷落在我那儿的。”
昨天本来是她侍寝,就因太太突然回来了,侯爷也就没有过去,她气不过,趁机半夜勾得侯爷兽性大发,压着她就在院外的红柱子里来了一回,她暗中拿走这枚印章就是要膈应死这正房太太,都老成这样还不放手,没得让人吐唾沫星子。
叶钟氏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印章之上,昨儿是她回府的日子,丈夫是要与她同房的,半夜出去说是小解,原来都解到了侍妾那儿了,怪不得回来躺下时一阵的骚味,她也真蠢并没有多想。如今人家到她面前耀舞扬威来,这口气堵在胸口处怎么也下不去,还是当着林家人的面前。
叶蔓君一看就知道亲娘气着了,一把夺过洪姨娘手里的印章,交由小厮拿去给父亲,回头沉着脸看向洪姨娘,“这儿没你的事,赶紧退下吧……”
“哎哟,大姑娘,婢妾也是来看看这未来大奶奶的……”目光转向林珑,她一阵的娇笑,“这未来大奶奶长得真俊……”
林珑并没有搭理她,在这问题上,她自然要与未来婆母叶钟氏站在统一的战线上,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再说勾搭男人半夜截胡的事情,怎么看都让人鄙夷。
叶钟氏却是狠拍了一下桌子,这一声极响,所有人都看向她,只见她冷冷一笑,“洪姨娘以下犯上,安嬷嬷,拉下去掌嘴二十下,给我重重地打。”
“太太,我犯了何错,你要打我?”洪姨娘怒道。
如果搁在平时,叶钟氏不会对妾侍动用刑罚,只会找别的招数讨回来就是了,可如今林家人都在,这姓洪的姨娘偏要撞上来,她堂堂侯夫人会让人看笑话吗?答案当然是不会,所以不罚洪姨娘还能罚谁?
就算洪姨娘搬出侯爷来,她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没必要搁在心上。”最后,她茗着茶轻描淡写地道,但只有紧握茶碗的手表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没有人喜欢丈夫背着自己偷腥。
林白氏在这一点上终于与叶钟氏找到共同话题,“侯夫人说得是,这样的贱蹄子就是要狠狠教训一番才是,不然都要骑到主子的头上去撒尿,珑姐儿,你可要学着点才行,不过有你婆母在,想必也不会让妾室爬到头上去作威作福。”
林珑看了眼这二婶母,没想到这二婶母也懂得为她争取一下,这可是要叶钟氏在这问题上表态,当然她也是想要这表态的,所以这话不好答,只好低头装羞怯,耳朵却竖起听这未来婆母的说辞。
叶钟氏看了眼林白氏,淡然一笑,“我们当正室的确实不能让那群贱蹄子骑到头上来,该教训的自然要教训,珑姐儿听听也无妨。”
林珑这才适时地抬起头来,“侯夫人说的是。”
林白氏朝林珑眨了眨眼,表示她能尽的能力就只有这些。
这话题不适合年轻女孩儿听,叶钟氏遂不再提,而是转了话题,朝林珑道:“我今儿个收到淮阴伯府的帖子,你外祖母想念你们,要接你们过去住几天?你意下如何?”
别人不明了林珑的性子,叶钟氏还是明了一二的,毕竟也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打从心底里的排斥比起当初要少了许多,年轻女孩儿要养一个家不容易,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当初权家也是暗中使了劲赶这姐弟仨回苏州,好让权美环能当个舒舒服服的伯爵夫人,如今看这婚事已成,又巴巴地来接,林珑心里怨不怨,她不知道,只怕不愿见还是有的,如若真不愿,她代为挡挡还是可以的,当然私心里她是希望林珑去一趟的。
林珑在听闻时怔了一下子,她的外祖母的嘴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不喜欢她们姐弟三人是很明显的,因为她看不起父亲官职低微。答应去权家就肯定会见到生母,一时间纠结了起来,见与不见这心都不得安宁,与其这样,不妨大方一见。
思定后,她郑重地道:“既然外祖母家想念我们姐弟仨,那就过去一趟也无妨,毕竟是长辈宣召,不去岂不是不孝?”
叶钟氏颇为意外她会应得如此轻快,对这儿媳妇又更满意半分,“你能想明白,我甚是高兴,明儿我给你安排一下,你们姐弟仨去一趟吧。”
林珑点点头,事情也就这样议妥了。
在叶钟氏这儿坐了一会儿,因为叶钟氏要处理家事,林珑也就告辞出来,反倒被叶蔓君拉到她那儿说话,同行的还有林琦与林璃这两个年轻的姑娘家。
至于林白氏与绿姨娘,自然是先行回去。
绿姨娘的心情最为复杂,听到林珑要去淮阴伯府,她的心情就低落下来,感到自己有几分多余,既不能给林珑的身份锦上添花,反而是老在拖后腿,不由得唉叹了一声。
“你有什么好叹气的?他们姐弟三个都把你当亲娘来看,你都赚到了。”林白氏知道她是小心眼发作,到底当了三年类似亲娘的身份,如今却还是要打回原型,搁谁身上都难受。
“二夫人此言差矣。”绿姨娘淡淡地应了一句,“我从来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不敢有所妄想。”
林白氏白了她一眼,鼻子微哼没再吭声。
叶蔓君的闺房里面,几个年轻姑娘讨论一下绣样倒也渐渐找到了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颇为和谐,就连林璃也不那么怯场,融合进这氛围里面。
林琦有意识要与叶蔓君套近乎,这可是长姐的未来小姑,关系越近越好,遂看了看叶蔓君妆台上出自丰盛德的胭脂,“蔓君姐姐,你用丰盛德的胭脂啊?”
叶蔓君从与林珑讨论的绣样里抬起头来,笑道:“没错,琦妹妹是不是喜欢?喜欢尽管拿去,我这儿还有。”她也大方起来,这小姑娘比她的小妹还要讨喜,真羡慕林珑有个这么省心的妹子。
“我不要。”林琦笑着摇头。
叶蔓君愣了愣,以为林琦是嫌弃她用过,遂又道:“我那还有没开封的,我让侍女拿来给你……”
林珑看了眼妹妹,忙阻止叶蔓君,“叶姑娘不用麻烦了,主要是我们与丰盛德有点过节,所以一向不用它家的胭脂水粉。”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叶蔓君的皮肤,既然妹妹搭了桥,那她就多嘴几句吧,“其实我也建议你不要用,你的鼻端似乎较油,而这胭脂明显不适合你,这两端略有些小疙瘩……”
叶蔓君原本不太在意林珑的话,只是她将自己的情况说得丝毫不差,这些症状她都有,最近买了丰盛德新出的胭脂水粉来用,原来的问题更严重了些,照镜子也能看到面颊处那细小的疙瘩。
叶蔓君再怎么老成持重,对自己的容颜也是百般在乎的,她早已许婚,只是长兄婚期未定,她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昨儿亲娘对她说,等九月初八大哥大婚后,她的婚事就定在了明年,到时候她十七,正好是出阁的年纪,对于这安排她没有异意,任由亲娘做主。
“林姑娘,你说的都对头,你说我这肌肤该如何改善为好?”叶蔓君拉着林珑追问。
林珑初进京,玉肤坊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快就开始,不过现在这人是她的未来小姑,看这性子算是十分好相处的,遂道:“叶姑娘不要着急,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方子,再给你特制一款肤膏抹面,把这细小疙瘩除了去,你看可好?”
叶蔓君哪会说不好?别人或许要害她,可这要踏进她叶家当长媳的人可不会,不过相处了两日,她也看得出来林珑是实在人,“那敢情好,我这就让人磨墨去。”
她转身吩咐一旁的侍女,“绣帘,去把文房四宝拿来。”
尖尖脸的侍女恭敬应声,“是,大姑娘。”
没一会儿,那卷纸就铺在了矮桌上,林珑给叶蔓君打了一会儿脉,这才坐下认真写起来,这次她的审慎比那回面对郑南珠时更甚。
只是写到一半,就有人脚步极重地进来,“姐,你劝劝娘,不要再让我抄《女诫》了,我快受不了……”
叶蔓籽在看到林珑时,顿时如看仇人般地瞪视她,“是你,好哇,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都是你害我被罚,破落户的女儿……”
林珑的俏脸一沉,将毛笔搁下,“你在侮辱我的时侯,同样也在侮辱你自己,还有你哥,你的父母……”
“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到?我告诉你,破落户的女儿,我总有一天会赶你出叶家,你不配嫁给我哥,只有霍姐姐才有那资格……”
叶蔓君见妹妹越说越不像话,上前严厉地看着她,“蔓籽,你给我住嘴,这是你长嫂,你给我有点样子,别丢了我们叶家的颜面。”
叶蔓籽指着林珑,“她不配——”
林琦听得火都大了,没想到叶家还有这等没教养的姑娘,她以为都是像叶蔓君这般令人忍不住起敬的,哪里知道还有比她更不堪的存在?冲上去就要给这满口粪的女子一巴掌。
林璃却是反应快地一把拉住她,低语道:“别给你姐惹祸,不然难做的是你姐。”
“你没听她说得有多难听?”林琦怒声,什么破落户的女儿,她呸!
林璃的眼里也满是凶光,她也是林家的女儿,这骂林珑不等于是骂她吗?只是她现在知道事情分轻重,所以还是死死地拉住林琦,不让她出面惹祸上身。
林珑趿鞋上前,站在了叶蔓籽的面前,一把抓住她带有侮辱性质的手,“籽姑娘,我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于我,也别怪我不客气。”狠狠地将她的手甩下。
“姐,你看到了,她欺负我。”叶蔓籽恶人先告状,“就凭这样她不配嫁进我们家……”
叶蔓君面对这无理取闹的妹妹一向觉得头疼,况且是自家妹妹先挑衅的,一口一个破落户,谁能受得了?换成她这样修养好的也受不了,“够了,你若再这样,我也不理你了,平日里在娘面前也大呼小喝的,你学的礼数呢?到哪儿去了?依我看,你的《女诫》不但要抄完,还要多罚一百遍才够。”
“姐,连你也不帮我?”叶蔓籽一脸受伤地大喊,“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娘偏心,你也偏心,我要回祖母那儿,只有她喜欢我,不会骂我罚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林珑微皱眉,叶旭尧将叶蔓籽弄回来,目的也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妹妹,哪能真的让她再回到老太太那儿?两眼看向叶蔓君,示意她阻止叶蔓籽的行为,如果她今天是叶家的孙媳妇,她早就下令了。
叶蔓君明显也是想得深远的,赶紧给一旁的嬷嬷使眼色,没多时,就把叶蔓籽给拦下了,“送籽姑娘回去抄书,这次给我看好点,别让她再跑了。”
叶蔓籽仇恨地看向林珑,长姐就是因为她才对她这么坏的,一切都是林珑的错,“破落户的女儿,不让我说我偏说——”
叶蔓君眼不见为净地挥手让人拉这妹妹赶紧走,就怕她真的与林珑闹掰,等将来父母不在了,林珑这长嫂记恨不肯照拂她。伸手挽着林珑回去罗汉床上坐下,“林姑娘,我代籽儿给你道歉,她这性子会改好的……”
“叶姑娘,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记恨她这点事,只是恕我直言,只是罚抄书,不会有什么大效果的。”林珑也压抑住怒火,理性地分析。
叶蔓君叹息一声,“我与娘都知道这样教不好她,可有什么法子?昨儿我跟她说得口水都干了,她倒好,左耳进右耳出,愣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听进去,后来娘怒了,才让她去抄书的,希冀多看看能开开窍。”顿了顿,“她自幼被祖母宠坏了,惟有我的话素日里还能听进去一二……”
“蔓君姐姐,你就不怕她到时侯把叶家姑娘的名声都丢尽了?”林琦状似提醒道,希望这叫什么叶蔓籽的能得到个大的教训。
叶蔓君的脸色严肃起来,一双柳叶眉拢紧。
林珑看了眼妹妹,安慰叶蔓君道:“这事急不来,一步一步走吧,好在现在她由侯夫人管教,应能慢慢变好。”
“但愿如此。”叶蔓君点头,总比祖母一路往瞎处带要好得多,那样的捧杀宁可不要。
林珑看叶蔓君兴致好点,这才重新提起这胭脂水粉之事,并且把需要的药材列好方子递给叶蔓君,“这是方子,你且让人去抓来,至于肤膏,到时候我会教你的侍女如何制,很容易不难学的。”
其实这药理肤膏并不难制,难的是药材的搭配,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苏州城,用过玉肤坊的产品就不会再用丰盛德的道理所在。
叶蔓君自然欣然点头同意,把方子交给自家侍女绣帘,让她遣人去抓药。当然也明白林珑为何不亲自动手,她初进叶家,确实不适宜表现得如此主动,不然人家又该笑话她了,就这家世在府里被人背后嘲笑,叶蔓君暗中听过几回。
林珑端起茶碗搅了搅那茶渣子,这什么霍姐姐三个字还是让她记在心里了,如果是一般的人,她也就不会计较,但是让叶蔓籽唤一声姐姐的,关系必定密切还同样也是高门女,这就不得不注意了。
“叶姑娘,我有个不情之问,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叶蔓君知道一般人用这当开场白,那就是非问不可了,细思了一会儿,也就明白林珑要问什么,“林姑娘是想问籽儿嘴里的霍姐姐吧?”
林琦顿时也来劲了,仗着年纪小与叶蔓君套的近乎,于是插嘴道:“蔓君姐姐知道什么,赶紧说来给我们听听?就怕有人是那狐媚子勾引……”
“琦儿。”林珑低喝一声,不能让她口出秽言。
“没事的,琦妹妹也是关心你这个长姐罢了。”叶蔓君笑道,明显没有指责林琦的意思在,“这个霍香玉是临沂伯府的大姑娘,她与我哥并没有关系,一直是她一头热罢了,我哥从来不搭理她,林姑娘也不要放在心上,当不知道有这人就行……”
临沂伯府的大姑娘?
林珑顿时想要敲一敲自己的脑袋,这姓霍的大官在京城就只有临沂伯府,只是没想到与自己有如此大的渊源。
林琦却是手握成拳,闹了半天,居然是她生母改嫁那一家的女儿,一口气涌了上来,怎么也平息不下去。
叶蔓君看到这姐妹俩的反应,这才想起她们母亲就是临沂伯的继室,立马就住了嘴,想了想,又道:“林姑娘,你真的无须放在心上……”
“叶姑娘,我晓得。”林珑笑了笑,如果那女人真与叶旭尧有什么,这婚事也轮不到她,男人对她的心意有多少,她还是知晓一点的,“不会拿这个来做文章,只是有几分意外罢了。”
叶蔓君不知道此刻林珑的话里有多少真意,不过对于她这态度还是赞赏的,比跳脚骂人要高明得多,“林姑娘心中有数即可,对了,往后若是在别的场合碰到她,还是绕着走为好。”她不喜欢霍香玉,当初这霍香玉也拉拢过她,她就没搭理,后来才故意接近叶蔓籽,只怕这破落户的女儿这几个字眼还是那霍香玉教的。
林珑含笑点头,对于良心的建议她一向善于听取,再说她对这叶蔓君是相当有好感,这是她在叶家惟一觉得还不错的人,又是未来小姑,自然下意识更亲近一些。
直到午膳时分,叶钟氏知道她们还在一处,就着人唤来一道用午膳。
这午膳吃得也并不怎么顺心,林珑看到那一旁侍候立规矩的人里有那脸被打肿的洪姨娘,至于另外几人一看就知道是未来公爹的妾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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