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们是绕道到店里了。”木莲华闲唠路上的事。
殷老经事多,知道木莲华这一准儿是碰上什么了,表情严肃了几分。
“我们在走到南头儿时,遇到打群架的。这地方是不是太乱了点儿,仲先生怎么把店开这里了?”
殷老见是这个,神色放松了些,回道:“不止莲夫人有此疑问,老夫也是不解的。但东家让开在这里,咱们也只能照做。等过些日子东家来了,你可以问问东家。至于打群架的,可能又是争地盘儿的。听店里小伙计说,三天两头要打一回,死伤些人。多是外地来的,京兆府的捕头经常过来,来一次能消停两天,等过了这两天又开始,乱着呢。以后有什么你别亲自来,派人说一声,我上门去。”
木莲华忙摆手,“哈哈,以前也没少碰到这类的事,我多带几个镖师就行。殷老可准备好详细的契约书了?”
“都已经妥当。”殷老把桌子上的茶杯挪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盒子和一个卷轴。
木莲华看到卷轴,先打开了看。
迎面磅礴震撼之气袭来,一艘描画逼真宛如实物的强悍战船跃然纸上。
惊叹道:“这是?”
殷老但笑不语,然后朝门外拍了拍手。
就见一名年轻的男子从门外进来,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黑色粗布短打却丝毫不掩清俊之气。不矜不伐的行了一礼。
“殷老掌柜,莲夫人。”
伊阳不再研究那木屏风了,也打量着这名男子。
“他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凌字。是这五艘战船的运筹设计者,这卷轴也是他昨夜一宿没睡画出来的。”殷老语气颇多喜爱。
木莲华讶异问道:“这画是你画的?”
司马凌回道:“正是小人所画,拙劣末技。”
“太谦虚了,这可不简单。”然后扭头向殷老道:“恭喜殷老得此佳才。”
殷老拂了拂下巴颏的胡须,“哈哈,不然老夫也不敢在东家不在的情况下接此重任了。还有东家赠与莲夫人的楼船也实是出自他的设计。”
“我好像见过你。”伊阳突然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的看着他。
司马凌更是好奇了,“这位公子是?”
伊阳歪头想了想,然后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一头金色卷发落了下来,“这样是不是就能想起来了。”
殷老老眼里闪烁着惊艳之色,“原以为就伊掌柜的容貌是举世仅有的,没想到还有一位一模一样的胞兄。”
“是、是啊。”木莲华端起茶,喝了口。
司马凌先是一呆,顷刻唤道:“你是阳一。”
“阳一?”木莲华眨眨眼,这伊阳什么时候叫过这颠倒名字。
“你还活着啊。”伊阳把帽子重新戴上,然后继续拉扯木屏风,刚才好像有动……
司马凌走过去,一把把木屏风抓了起来,“是要搬起它吗?”
伊阳看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稍挪动的木屏风,被他一把抓了起来,脸色就不好看了。
“给老子放下。”
“哦。”司马凌听话的放回原地。
木莲华问道:“司马凌是吧,你和阳认识?”
伊阳不等司马凌回答,便道:“这小子欠我一条命。我刚从西狄出来时,碰到他被人抓住了,正被用鞭子抽,我就上去把那人给捅了,救了他。”
司马凌沉默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你杀的是我爹。我把他的烟斗弄坏了,他在教训我。”
“哦。”伊阳应了一声,耸了下肩膀,再没有别的反应。
……
木莲华和殷老对视一眼……救命之义?杀父之仇?两者是不是差远了点儿。
紧接着,木莲华就站了起来,走到伊阳身边,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这样啊。他脑子有点儿问题,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哈。”
伊阳蓦地定睛俯视着木莲华,声音满满威胁,“你再说一遍?”
“呃,我啥也没说。我去喝茶。”溜烟儿跑了。之前认为这小子收敛了改了是非好歹不分的毛病,绝对是她的脑子被驴踢了。
“我后来找你没找着,你去哪儿了?”司马凌口气依然清凌,没有带半丝仇恨之意。
“管你屁事。”瞧着他没有比自己强壮多少,却能一把把这木屏风抓起来,对这身体是越发不满了。对司马凌同样看不顺眼。
……
殷老道:“凌儿一直说找一个兄弟,难道是伊公子?”
木莲华应道:“应该是,但听话音儿也不像是要寻仇的。”
“殷老掌柜,莲夫人。我不恨阳一,其实阳一不杀,我也打算找个时间弑父的。”司马凌为二人解惑,只是越发的放两个人心里发毛。
良久,木莲华才对震惊的回不过神的殷老道:“恭喜殷老,此乃不世出的怪才。”
殷老喟叹,“嗯,名副其实。”
“这船怎么卖啊?”店外突然传来一声喝问声。
木莲华见有生意上门了,便道:“且忙,我先带东西回去,等签好契约再送回来。”
殷老起身挽留,“时间快到午时了,再多坐会儿,老夫做东。”
“反了,是我做东。”看到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就走了过去,提笔写了几个字。
‘兹定于——蝶翼大陆历三三九六年五月十一,敬请殷老拨冗莅临莲宅。’
“简单了些,但诚意满满。”木莲华把纸双手奉给殷老。
殷老看着那简陋的的请帖,却忽然觉得那是这世上最尊贵奢华的请帖。
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好、好,一定前往。”
木屏风被司马凌一人包办亲自送到莲宅。
路上,木莲华再一次问司马凌,“你真的不会报仇吗?”
司马凌点头,“反正他早晚要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木莲华突然觉得,他也许能和伊阳谈个朋友……也总算稍稍放心。
等他们按原路返回,看到了京兆府的官兵在清理街道。想来这两天能太平些吧。
“你来京城多久了?”
“和殷老掌柜一起来的,今天是第三天了。”
“东海城还好?仲先生呢?”
“东海城城主换了,至于东家……有半年没见过了。”
……
到了莲宅,伊阳把木屏风搬自己屋里了。让想要临摹研究一番的木莲华,有些郁闷。
告诉伊阳自己的想法,结果这货一句,“想看来我屋里,我让你随便看。”
木莲华无语。
封祁知道的,很是赞同,劝木莲华道:“难得阳兄喜欢,送他吧。夫人屋里东西够多了,这个也摆不下。”
木莲华白他一眼,她不会把玉屏风搬出去么……
后来,木莲华跟封祁说了司马凌的事,让他给分析分析司马凌会不会报仇。
封祁听罢,想也不想的回道:“他是为了生存,有弑父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如果一直由着他父亲折磨,说不定哪天就殁了。而从小饱受虐打的孩子,对其父的感情可能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但弑父终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消去良心上的顾虑不安。伊阳的出现,正好让他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所以他不会害伊阳,反而会感激他。”
“希望如此,对了,你觉得这个司马凌怎么样?”木莲华眼睛里不乏玩味。
封祁眯了凤眸,凑近木莲华,把她困在自己的影子下,“什么怎么样?”
木莲华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眼睛有些躲闪道:“他有意接近阳,阳是个笨的,咱们就要帮他把把关。看他能不能做阳的朋友,给他些羁绊。”
封祁否道:“不行。”
“嗯?为什么。”
“以后夫人会知道的。”俯身吻上她还要说话的丰唇柔珠。
……
多了小墨这个婴孩儿,家里好像也热闹些了。封杨氏也终于不再老窝坐在屋里捣腾那些布料针线,开始抱着小墨满莲宅了溜达,甚至还抱着他去了祀堂附近,嘴里念念有词,跟已经去世的封尚秀说这个孩子的事。
木莲华在封杨氏的院里吃了午饭,就跟封杨氏一起逗弄小墨。
这个小孩儿还真是乖,拉屎撒尿都是嗯嗯几声,若是奶娘有些疏忽,他也不闹就等着。让奶娘纳罕的,越发疼爱几分。
“才一天,就感觉好像胖了些了呢。”木莲华剪得齐整的圆润指尖捅了捅小墨的脸蛋。
在长公主府,奶娘的奶都是有毒的,吃一口奶都要筱天韵带着他去同生了孩子的人家找奶汁。睡觉时也要在筱天韵的身边才能有片刻的睡眠。筱天韵如果不在,长公主就会来看他,不是掐他就是对着他辱骂恐吓。多少次小墨都徘徊在死亡边缘,若不是皇太后安排在长公主身边的人劝阻,这小墨早就死了。
小墨难得有一天可以开心笑,放心吃,大胆睡觉,才一天就好像长了一大截似的。
“这孩子还真是乖的让人称奇。喜欢笑,给他布花花抓玩,他笑的更开心,给他夺了他也不哭不闹。而且再给他,他也不要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要不给他找个大夫?”封杨氏担心道。
“能吃能笑能玩儿证明对外界还是有感觉的,可能就是在长公主府吓到了,不敢哭闹。说不定过几天就给你闹腾,娘不用担心。”木莲华点点他的小鼻尖儿,长得很好,端秀高挺。
“希望吧。宝儿就够听话的了,但也赶不上他。”
“对了,宝儿有来看他吗?”木莲华问道。
“有,上学前来啊看了一眼。还抱着他转悠了会儿。”
木莲华心思一沉,这鬼卵到底要不要让它孵出是个问题,小墨还太小,怎么控制它?看来以后要宝儿离他远些了。
“等贝儿出生,家里就更热闹喽。”封杨氏看着木莲华的肚子,满目慈爱。
木莲华笑答,“那家里还不翻了天啊。小心把您的清静日子全给翻飞了。”
“翻了才好,娘就等着这天呢。”
蓦地,门口传来了急切的钟声。
“什么意思?难道是打仗了?”木莲华听着声音不妙。
顷刻,桃翠自门外跑了进来,“老夫人、夫人,长公主来了。”
木莲华看看封杨氏,“娘,要撵出去吗?”她身边全是地宫的人,把长公主提溜出去分分钟的事。
“不用。我让皇太后把来把她的孽女收走。”
然后就见封杨氏闭目,嘴巴开合,‘把你的公主从莲宅召走,以后也不许再来。’
木莲华脸上露出浅淡的笑。
很快长公主就闯到了封杨氏院里。
皇太后的人还没有到。
小墨似乎是感觉到了长公主,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木莲华和封杨氏同时看他,遂都放了心。
能哭就好。
木莲华挺着肚子出去了,正好看到拐进了院子里的长公主。
现在的长公主可没有木莲华初见时的高贵雍容,盛气凌人的模样。虽然也衣着奢华尊贵,却满挟杀气汹涌而来。保养良好的皮肤不再,扑上了厚厚的脂粉,看不清真实的皮肤。眼底的黑青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还有那露着疯狂和浓浓杀气的血红丝眼睛,半夜里看到能吓死胆小的。
“稀客,有失远迎。”木莲华丰满圆润的脸上漾着和她对比明显的幸福温柔的笑容,皮肤完全不用任何的脂粉就白里透粉,莹然如玉,娇嫩的像是能掐出一把水儿来。特别是那轻轻抚摸着肚子的纤细柔手,更是让她增添了一股天赋的母性光辉,夺煞人眼。
长公主眯了眯满是血红丝的眼睛,眼角的折子越发的明显,疯狂中更多了嫉妒和憎恨。
“见了本公主也不下跪,来人啊,木莲华藐视皇室尊威,杖责五十。”长公主声戾尖叱道。
着实刺耳。
木莲华也真就掏了掏耳朵,不咸不淡道:“这话可就不对了。哦,昭月没有告诉你吗?我也是长公主呢。”
“荒诞无稽!给本公主就地正法。”长公主催促身后的四个青甲侍卫,和两个嬷嬷。
两个嬷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长公主殿下三思。”动封夫人,她们可不敢啊。封夫人是华国的长公主,这事可已经慢慢传开了。可也只是传着,本人没有在大宴会上承认,上头也没有相关的确定消息,而且怕刚禀报完就会被长公主责打甚至打死,便一直瞒着了。现在封夫人本人承认了,这更不能动了。
头贴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重复念着,“长公主三思,殿下三思……”最后磕狠了竟然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长公主厌恶的看了两个嬷嬷一眼,照着她们的手指踩了下去,只听‘格吧格吧’的碎响后,两个嬷嬷彻底瘫在了地上,这次该是真晕了。
四个青甲卫则一动不动,沉默的站在一边。他们只是保护长公主的安全,可不负责其他。
长公主踩完两个嬷嬷,走到四个青甲卫面前,脸已经有些扭曲,“敢抗令不遵?”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青甲卫道:“回长公主殿下,陛下只令属下们保护殿下的安全,其他请殿下自便。”说起来他们也多是出身官宦子弟,心气儿也不低。而且他们只听命于皇帝。
长公主三两步上前,‘啪、啪~’对着说话的青甲卫就是两个耳光,因着无名指和小指上还带着镶珠嵌玉的金甲套,那青甲卫的麦色劲瘦的脸,就被划了四道口子,滋滋往外冒血。
“还敢抗令?”长公主尖喝道。
四个青甲卫依然无动于衷。他们自打接到来保护长公主的命令,心里便觉得倒霉至极。只是皇命不能不遵,只能来守着这个疯魔的长公主。至于长公主让他们打封夫人,这绝对是要找抄家灭族的吧。封大人爱妻入骨,甚至亲自到边城接做夫人回京,这绝对是放在心头上的。动封大人的心头,那还不是要封大人的命?封大人能饶了他们家族?就是长公主把他们杀了,也不能动封夫人。
见四个青甲卫不听命自己,长公主彻底狰狞丑陋了脸,“滚!”
“长公主殿下如果怀疑,也可以去问问你的皇帝弟弟,他清楚着呢。呵呵,要不您等会儿再来?”木莲华浅浅淡笑着,完全不在意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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