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华摸了摸那布料,轻软滑肤,穿在身上应该感觉不错,应道:“不错,小桃也扯一身。”
桃翠摇头,“奴婢穿不得绫罗。奴婢刚才看了一匹粉色的细棉,很喜欢。一会儿奴婢扯那个去。”
桃翠在这些刻板规矩上严苛遵守,从来不会越矩半分。
木莲华知道劝不动,也就不费那口舌。等到了细棉区,又给桃翠多选了两匹粉绿和淡紫。
桃翠楼下楼上的来回转悠,因有着一手的好针线,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木莲华冬天的衣服也备上了。
现在的冬季料子都是去年剩下的,质量很好,但价格却只有去年的一半,所以看买的人很多。特别是一些偏远地方的客商,更是抱着大批的不撒手。
桃翠见人家抢,她也跟着抢,最后挑了两匹石榴红和金棕出来。跟木莲华直显摆……
木莲华笑睨着她。每年的新料子样品,都会先到她的手里。等到她点头了,才会大批的生产。她倒是眼尖,这两个全是去年卖的好的。
等到老周送走了林客商,就径直来了木莲华这里。
“莲东家可是大喜!”老周拱手作揖乐呵呵的看着木莲的圆挺肚子道。
木莲华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叹气,“也闹心,害喜害口都吐血了,简直没有人形。”
“十月怀胎是辛苦,莲东家再忍忍就过去了。”老周一脸理解的模样,他和他的娘子很是恩爱。他娘子生了四个,每个都是他伺候的,过程自然了如指掌。
“对了,莲东家什么时候到连城的?”
对于什么时候到的连城,木莲华还真不太清楚,便问桃翠,“什么时候到的连城?”
“两天前。”桃翠回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瞄上了一匹素锦。那素锦瞧着就凉快,给夫人做内衫内裤应该正合适。
两条腿儿就不自觉的走过去了……
木莲华瞧见,无奈的笑了下,“我丫头。”
老周一双细眯的小眼儿仔细的看着桃翠,最后点头,“早就让莲东家找个贴身丫头。”
“唉!我这不是怕麻烦嘛。”木莲华看着比上次又胖了些的老周,问道:“周大哥家里都可好?”
老周想起家里那一屋子的人,脸上情不自禁的就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谢谢莲东家记着,都好。”
……
也不用老周带,木莲华熟门熟路的就到了后面的客房。虽然她不见得对每一家莲记都熟悉,可格局都是知道的。都是梅幽兰设计,然后经过她和伊夜同意的。
桃翠眼睛溜溜转着,看着跟前面完全不同的后院。
花树茂盛,其间有几个鸟笼子,画眉、黄莺还有几只她不认识的漂亮小鸟,婉转欢快的叫着。树下扫的很干净的地上有老白猫一只,带着六只毛色不一的小花猫,懒洋洋的晒着花影太阳,整个后院一派和乐安然的风貌。
一点儿都不像做生意的店铺后院,倒像是一个舒适的家院。
原本她以为会看看到乱糟糟的伙计,各种杂物摆的到处是,然后出货进库一片忙碌……
“夫人,这里好安静啊。”桃翠按捺不住问道。
木莲华侧头看了她一眼,回道:“这是帐房重地,还有大家伙儿累了休息的地方。所以幽静些。”
“那仓库在哪儿?不该是在后院吗?”桃翠好奇。
老周接了话茬,“咱们的仓库都在地下,那里现在忙乱着呢。丫头如果好奇可以去看看。不过不干活儿被管事的骂出来,别叫委屈。”
桃翠还真是想去了,瞅着木莲华。
木莲华调侃,“去看看吧,立志要当老板娘的小桃同志。”
桃翠‘腾’晕红了脸,“夫人又打趣奴婢。”然后就又朝回走,走了没两步,回头坚定道:“奴婢一定会是大商家的娘子的。”
木莲华点头,“是,一定给小桃找个好夫婿。”
桃翠整张脸变成了桃红色,然后溜烟儿跑没了影子。
老周乐呵呵的笑出声,“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嗯,有时候也死板固执的头疼。就说刚才,我看了一匹薄锦绸给她。竟然说丫头穿不得绫罗死活不要,愣是选了细棉。”
“懂规矩知本分,而且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呵呵,要是是个后生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是后生啊。我和梅姐姐还不是一介女流?周大哥可想要调教调教她?”
“夫人舍得?”
“当然……
舍不得!”
“哈哈~”
……
老周沏茶倒水,一丝不苟的,“不知您是不是变了口味儿,今年才下来的巫山银针,三天前才刚收到。”
木莲华闻着熟悉沁脾茶香,缓缓的啜了一口,随着那流连在舌尖的微甘香味,整个精气神儿似乎的都清爽不少,赞道:“不错,回头给我包上一斤。”
“您来的巧。正要安排给您送到京城的莲宅里,这下可省了路费了。”老周从茶几下的柜子里取出三个用油纸和麻线紧匝密实的四方包裹。
“不知夜东家的洞顶碧螺和兰东家的春山红茗……”
木莲华看到三个包裹时,就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伊夜和梅幽兰的。老周就这点,特心细,让木莲华很是喜欢。把他从一个卖针线的挑担小贩,提拔成了莲记的掌事掌柜。
“谢老周了,一直记挂咱们这些小事。夜和兰的也给我吧,我给他们捎带回去。”木莲华想起那两个伙伴,心里不由就有些焦虑。
又喝了口茶,压下那一抹焦虑,问道:“店里的账本送到莲宅了?”
老周回道:“一二三月的已经送过去了。四月的正在整理,等到五月初就送过去。”
木莲华点头,“把一二三月份的备帐先给我吧。等我回了莲宅就把我那份送回来做备帐。”
每个店里的账本木莲华都一式三份,店里一份、她一份、备帐一份。店里的给官府每月查账交税用,她的自然是自己留作统计然后根据数据再针对性做调整,备帐自然是以防万一的。
路上无聊,就算算账吧。虽然三个月也打发不了几天。
老周先是一楞,然后笑道,“莲东家稍等。”怕是莲东家又跑去哪里了吧。
他们这些各个地方的莲记掌柜的都已经习惯了。如果木莲华要看备帐,那必然是没有收到她那份账本。如此,他们送出备帐,还要再派人收回她的那份账本作为备帐存上。
走了两步,又回来,对木莲华道:“莲东家,可要去帐房看看?老姚他们可是很想您的。”
因为木莲华把账本改成了表格和一些特定的字(阿拉伯数字),即保密又简便,还准确,让他们很是佩服。而最佩服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木莲华那极快的腹算,让他们心惊又觉得如此一来,完全只要一边记着账,那结果就能直接算出来,大大的节省时间。就可以早些回家陪着妻儿。
木莲华曾经有半个月的时间,包揽了整个帐房,他们可是相当轻松。
但木莲华就不轻松了,想起那地狱般的半个月,立刻摇头,“不、不用了。千万别说我来了。”
那次她是和老姚斗蛐蛐儿斗输了,结果就当了半个月的账房先生,那些都是小账心算即可,可麻烦啊。
倒是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
现在她不论去哪个老些的莲记店里,都能被老帐房们摁住算账。东家威严半点不存。
结果,老姚他们还是过来了。
看到木莲华挺着大肚子,也不好使唤孕妇不是。
就一顿闲唠嗑。
一时,整个客厅其乐融融。
而同一时间。
甄芙儿在平儿出去后,就坐卧不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平儿昨天打听了连城最大的青楼叫忘忧阁。今天就乔装了一番,装成一个满脸麻子的丑丫头,悄悄去了。
此时正值隅中末,忘忧阁经过一夜的喧嚣和男欢女乐,此刻正静悄悄的养精蓄锐,等着夜幕降临后,再一次的彻夜欢嚣堕落。
平儿倒是知道规矩,没有大咧咧去敲人家的正门。
绕到后门处,左边右边的细细查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抬手拉起铜环,敲响了那朱红的小门。
很快,就听到一个拖拉着鞋子、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响起。
“谁啊?”老翁含糊沙哑的声音自朱红小门内传出。
“大爷,我想打听点儿事。”平儿现在可谓紧张到极点了。知道妓院里有假落红的法子,也是听一些八婆的粗妇说的。她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朱红小门慢慢的打开——
一个老翁出现在了门内。
老翁只一眼就知道平儿是乔装的正经人家的女儿,而且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辛苦了一夜的老翁,不耐烦的道,“走吧,这地方不是良家女子来的。”然后就要关上门。
平儿忙阻拦,有些颤抖的手,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大爷,我想要打听点儿东西。”
看到银子,老翁浑浊不堪的眼珠动了动,然后转手向后看了眼,见身后无人,才从朱红小门里出来。
平儿见老翁出来了,偷偷看了看周围,结果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力夫,正朝这里而来。忙把银子塞到老翁枯枝一样的手里,“进去说话吧。”
老翁摩挲了下那银锭子,回道:“给你个忠告,别进这门。”
平儿看着力夫越来越近,不能让人看到她,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
老翁下耷拉着的眉毛微动,粗嘎的嗓子,“那门,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力夫走到老翁面前,把担子放下。两只手冲着老翁比划。
是个哑巴。
“乖孙子想不想再找一个媳妇啊?”老翁扭头眯了眯那朱红小门。浑浊不堪的眼睛闪过一道阴芒。
哑巴激动的狂点头。
老翁慈祥的对哑巴道:“那乖孙子在这里等会儿。爷爷给你找个媳妇出来。”
平儿进去后,一颗紧张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静谧的院子,空落落的。沿着石板小路,等再穿过一个朱红小门后,平儿进了忘忧阁的后院。
看着一个个的小矮平房,里面隐隐传出了哭泣声,就好奇的过去看。
她身后不远处,老翁不善的眼神看着她。
手指捅开窗户纸,朝里面瞧——
这一瞧,平儿就煞白了满是麻点儿的脸,惊恐的就要跑。
“说了别进那门。既然进来了就不用出去了。”老翁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当即朝着平儿的脖梗儿敲去。
惊慌失措中躲闪不及的平儿软软的摔倒在地……
那被平儿捅开的窗户里,有十几名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被扒光了身体,泡在一桶桶黑乎乎散发着浓浓的熏人腥臭的水里,那水显然让她们很痛苦,不敢大声哭只能呜咽。
每个桶的旁边都有一个老妈子,一张张脸全是纵横的丑疤,看向小女孩儿的眼神……有的怜悯,有的不屑,也有憎恶。
听到门外老翁的声音。一个丑妈子开门而出——
“老黑,怎么回事?”声音尖厉刺耳。
老翁回道:“我孙媳妇跟着我孙子来送红花,不懂规矩跑进来了。这就带回去教训。”
说着就要走。
丑妈子看着平儿玲珑有致的身材,脸上那些麻点儿明显是假的,轮廓倒是挺清秀的,“等等。”
平儿是家生奴,跟在甄芙儿面前是个奴婢丫鬟。可要是把鬟髻拆了换一身漂亮衣服,那就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家碧玉。
老黑把平儿给他的那锭银子塞给丑妈子,“请花娘喝酒。”
花娘接过银子,仍不放人,直到拉开平儿的裤子,撇开她的腿检查完后,才道:“行,带走吧。还有让她管住嘴。”
老黑点头哈腰的谢着花娘,然后一瘸一拐的扛着平儿走了。
花娘丢了丢手里的银锭子,重新进了屋子。
“什么事?”有其他丑妈子问。
花娘道:“有人闯了进来,被老黑带走了。苗儿不错,可惜不是雏儿了。”
“那就装一个,怎么就放走了?”
花娘摸了摸荷包里的五两银子,突然想到,这钱定然是那丫头身上的。她身上肯定不止五两。
变了丑脸,匆匆又出去了。
老黑早就把人交给孙子,让他带走了。而且,平儿身上确实不止五两,还有四张一百两的银票。
可是让老黑赚了一把。
完全不想,这丫头身上带着这么多钱,即便是外地的,也定然是有来头的。
——
木莲华带着差点儿累趴了的桃翠往回走。
“怎么样?那库房好看吗?”木莲华问道。
桃翠难得不管不顾仪容,趴卧在车厢里,不过听到木莲华的话后,倏地就坐直了,想着那喧沸的库房,想着那喊人出货进货的吆喝声……双眼冒着耀目的亮光,“好看!奴婢非常喜欢。”
木莲华诧异的笑了笑,原来不光是想要嫁给商人,做个衣食无忧的有钱娘子,还是个喜欢这行的。
“桃翠可想继续做下去?”木莲华问道。
桃翠眨眨眼,“夫人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过要等到了明城以后。”等到了明城就让她去莲记跑腿儿帮忙,是不是真材,试过才知道。
桃翠喜得就要跳起来,可扛了半天布包累极的身板儿,没能跳起来,还歪了下去……
等到主仆二人回来,就看到了那在院子里焦急的转来转去的甄芙儿。
桃翠不屑的扭过头,看也不看她,招呼宅子里的下人把在马车上的绫罗绸布往下搬。
在木莲华昏睡的时候……一入夜,桃翠就爱去人家的马车或者房间周围转悠,听人家商议恢复‘处子之身’的法子,以及如何巧遇封祁……
那些侍卫倒是都认识桃翠,看到也当没看到。
他们身怀不俗功夫,耳力自然也不俗。那主仆二人的话,他们不想听也听到了。
也没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些宅门阴私。他们更难听的都听过。故而对这对主仆的话也没啥感觉。
不过看桃翠那专注窃听的模样,就想笑,便有好事的侍卫,上来问一句:桃妹子,可有什么新鲜的?
桃翠一脸高深莫测,“佛曰不可说。”她听归听,但除了告诉木莲华却也不会乱传。
毕竟,大家闺秀的女子在婚前破身,不管对象是谁,哪怕是自己的未婚夫,那都是绝对能断送了她一生幸福,甚至是性命,并抹黑亲戚朋友的无耻丑事。
她虽然鄙视,但还没有要害人之心。除非甄芙儿真把她那些恶念和恶毒的想法付诸于行动。那她就把她听到的全部捅出去。大家不好,谁也别好。
……
木莲华见桃翠故意忽视不见的态度,瞪了她一眼,再怎么说这甄芙儿也是客,还是她莲商会大股东的嫡女,也是她的后辈,即便对封祁有意思,那也是少女思慕。
谁让封祁长了一张拈花惹草的脸。如果是丑八怪,跟夜叉似得,怕是跑都来不及。
再说,对封祁心念不忘的人可多去了。
就说那昭月公主,可是胆子肥不怕诟病,扬言要和她做平妻的。
和那位比起来,这甄芙儿真不算什么。
木莲华看着甄芙儿一脸心事重重,急躁不安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