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儿子回答,韦文庭就看到了跟在儿子身后的儿媳。
——她穿着高腰粉色篷篷裙,脑后还绑了个高高的马尾辫。
韦文庭一下子就愣住了。
可许佳期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温惠的身上。
先前在a市与魏彦洲谈话和见面的时候,温惠对小家碧玉型的许佳期毫无印象。
但这会儿冷不丁地看到了一个装扮和气质与早已死去多时的卫云妮十分相似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惠被吓了一大跳!
她直接就站了起来,面带惊慌,“……你,你……我,不是我!我……我没有!”
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都面带异色地看着她。
温惠突然省悟了过来……
——这个年轻女孩是魏彦洲的妻子,不是卫云妮!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许佳期一眼。
跟着,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对许佳期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应该的。
温惠立刻挤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本来还想去找你们……可谁知道,他们说,你们已经赶了过来……这不,你前腿走,我后腿就追来了。”她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一些。
可屋子里的三个人还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不得不说,她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温惠被自己的表现,和这三人的反应给惊出了一身一头的冷汗。
她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晚饭,你们吃吧……我,我刚刚赶回来,累了,我,我先回去休息……”
说着,她就拿过一边的皮包,匆匆地离开了韦文庭的卧室。
看着温惠仓皇而逃地背影,许佳期有些奇怪……温惠和韦文庭不是夫妻么?怎么他们俩不住在一起呢?
韦文庭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伸出手,按了一下床头板上的一个什么按键,然后问道,“威廉,你平时爱吃什么菜?佳期呢?”
魏彦洲道,“随便。”
许佳期补充道,“他喜欢吃鱼……我都可以,啊,对了,我和他都不吃辣。”
韦文庭笑了笑,朝着门口说道,“吩咐厨房做个松鼠鱼,再弄个鳕鱼扒,菠萝排骨也要一份,其它的你们自己配。”
一位助理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地应喏了一声,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两个即将成为父子的男人沉默了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
许佳期为了活跃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在韦文庭的房间里转悠了起来。
“您会下象棋?”她看到博古架上摆着一副象棋,就随口问了一句。
韦文庭笑道,“……你也会下?”
许佳期吐了吐舌头,“我不会,但是我会下围棋。”
看了看魏彦洲,她又说道,“不过我也不爱下围棋……因为我老是输,某人又不肯让我!”
韦文庭顺着她的眼光看了看魏彦洲,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要不,来一盘?”
许佳期道,“那您这儿有围棋吗?”
“有,就在你的左手边……那块黄色石头的上面,对,再往旁边一格,看到了吗?”
许佳期依韦文庭所说,果然找到了两个罐子。
她亲手把架在韦文庭面前的小桌子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清走,然后又将棋盘架好,又各递给父子俩一人一罐棋子。
跟着,她就站在一边儿开始观战。
见父子俩仍有些生疏,而且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许佳期干脆捣起乱来。
不过,她也不敢去闹韦文庭,就只能在轮到魏彦洲动棋子的时候,胡乱拿着他的棋子乱放;魏彦洲有些无奈,就不轻不重地说了她几句,许佳期自然是要回嘴的……而韦文庭见儿子儿媳感情这么好,也忍不住跟他们开起了玩笑。
事实上,魏彦洲和韦文庭根本就没什么心思下棋,他们顺着许佳期的牵线,开始慢慢的,试探性的聊起天来……
屋子里的气氛慢慢变得越来越融洽。
很快,助理就推了餐车过来送饭菜。
几个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地架了一张大桌子在韦文庭的病床上,然后就开始上菜了。
当工作人员全部都退下了以后,魏彦洲和韦文庭经过刚才的一番沟通,已经变得有些缓和了;魏彦洲便直接问道,“我,我……想知道,她的事,她和你的事……越多越好。”
韦文庭自然知道儿子说的“她”是谁。
他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诉说起自己和卫云妮的相遇相知来。
当年韦文庭上了大学之后,就遇到了卫云妮。
卫云妮和他都是华裔,而且都在意国长大,两人的生活背景相当,年纪也差不多;韦文庭被娇俏可爱,温柔善良的卫云妮所吸引,不知不觉就开始追求她,而卫云妮也很快就爱上了他。
可好景不长……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世;但这并没有让两个人的感情变淡,反而两人还越来越要好……直到双方家长发现了这一切。
接下来,双方家长就开始了严厉的干涉,两个年轻人不得不在表面上断掉了联系。
可他们却一直保持着偷偷摸摸的恋爱关系。
直到韦家家主要为儿子订亲……
听说韦文庭的未婚妻是自己的闺中蜜友,卫云妮受不了这个剌激就离家出走了。
韦文庭猝不及防,一时失去了她的消息。
当年他父亲为他择定的那位未婚妻,其实早已心有所属,而两人也约定好了,先装模做样的演几年情侣戏,找到各自合适的机会就分手。
但韦文庭却并没有想到,他苦苦寻找了卫云妮四年,最后等来的,竟然是她亡故的消息!
又过了两年,韦文庭名义上的未婚妻终于找到了时机,并在韦文庭的帮助下,与男友双双私奔了……
韦文庭又变成了单身汉。
可他心里却一直装着卫云妮……
在这期间,因为他父母已故,而他又已经接任了韦家家主,所以没有人敢勉强他结不结婚。
——直到三年前,韦文庭的母亲病危。
韦母想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儿子结婚生子,并以拒绝治疗为要挟。
但在匆忙中,韦文庭也找不到好的对象;见母亲指认了温惠,他便也默认了。
韦文庭不是不知道温惠对自己的感情,他也知道温惠为了自己一生不婚;只是他心中一直装着卫云妮,所以不想耽误温惠。
但这么一转眼,他和温惠都已经变成了年逾五十的中年人……
于是,他同意了母亲的要求,与温惠登记结婚。但婚后他一直拒绝与温惠同房,这让温惠十分不满;韦文庭也没理会温惠,在他看来,跟温惠结婚本来就是权宜之计。
韦文庭的母亲自然等不到温惠怀孕就去世了。
但很快,韦文庭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且一天不如一天。
讲到这儿,韦文庭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魏彦洲立刻阻止了他的讲话,并火速召来助理,又把家庭医生请来……
医生为韦文庭检查了一番,便很委婉地建议韦文庭多休息。
见状,魏彦洲就牵着许佳期的手离开了韦文庭的卧室,说明天再来。
小夫妻俩拒绝了阿碧的带路,自行沿着长长的花园走廊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许佳期突然停了下来。
她趴在花园走廊的雕花铁栏杆那儿,探了个头出去看星星。
魏彦洲好脾气地等在一边。
——准确说来,其实他正在发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若马郊区的工业比较少,所以空气很好,夜空也显得格外纯净。
许佳期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布满繁星的夜空了,忍不住昂首观看。
而在这静谥的夜晚,也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人们的喧闹声。
这些人讲的,还都是华语。
许佳期略听了几句,连忙朝魏彦洲做了个手势。
魏彦洲不知道她干什么,但还是依着她的手势,略微往栏杆处靠了过去。
很快,他也听到了人们谈话的声音。
“……凭什么不让文轩先生当下一任的家主?就因为文轩先生是混血儿吗?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文轩先生的工作能力,号召力已经完全不输于家主,既然他能让韦氏继续发扬光大,我们又为什么要在意他是不是混血儿?”
“但这是韦家祖上传下来的祖训!一定要确保我们韦氏的纯正华夏血脉……”
“我看啊,这个新来的威廉,倒很有可能是温惠那个女人找来的帮手!要不然怎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就在家主被医生宣判死刑的时候,把家主遗落在外头的血脉给找回来了?这摆明就是想利用威廉当下一任家主,然后她垂帘听政当太后……”
“我觉得也是,这其实是温惠导演的一场戏吧!她跟家主结婚三年也没孩子……按我们韦家的祖训,女人是不可以当家的……如果她生不出孩子,家主又……那她连百分之一的股份都分不到,每年只能分到一千万的赡养费,直到她再嫁为止……”
“行了行了,你们少说几句,要是被阿达听到,他又要发火……唉,现在在这种特别敏感的时候啊,你们少给文轩先生惹事……”
人们果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许佳期和魏彦洲相互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两个人牵住了对方的手,可两人的手心里都是汗津津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魏彦洲憋着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疾步朝他们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