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看眼海棠,眼神中带着轻蔑,似乎讥笑她胆小,仰着脸道;“我没事,好好的,肚子也不疼。”
紫霞扶着她,关切地道;“杏雨妹妹,还是回屋歇着。”
杏雨不动,平静地道;“谢谢姐姐好意,妹妹说了没事。”
紫霞瞅瞅她,心里寻思。平常杏雨有个毛病,眼浅,爱小,胆子没见有多大,怎么今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
一干人都直直站着,紧张地盯着杏雨看,一炷香功夫,柳絮拈起碟子里的樱桃吃,故作消磨时间。
海棠靠着念琴,身体的重心越来越倾向念琴,念琴勉力支撑,柳絮看见,对念琴道;“扶海棠去矮兀子上坐坐,海棠一口药酒没喝,我怎么看着比杏雨还像是喝了毒酒。”
一提到毒酒,海棠支撑不住,连下里一屁股坐在矮兀子上,念琴如释重负,缓了口气。
又过了盏茶功夫,杏雨似有些许不耐烦,眼睛盯着墙角的滴漏,像是盼着时间快点过去,有点等不极了。
柳絮还是悠闲地一颗颗吃着挂着水珠的鲜红樱桃,眼角漂着她,杏雨终是心急,朝柳絮道:“主子,奴婢没事,酒试过了,主子可放心喝了。”
柳絮看了她一眼,“别着急,在等一会。”
杏雨无法,只好熬时辰,滴漏到了半个时辰的时候,杏雨渐渐觉得头晕,她强打精神,努力站稳,可是,慢慢的,眼前的东西摇晃起来,头重脚轻,心里迷糊起来,嗜睡的感觉,杏雨看托盘里的白花花的银子模糊了,极力想保持清醒,费力地睁开眼睛。
众人都看出不对劲来,海棠先带着哭腔道;“杏雨,你是不是不好了?”
紫霞一旁扶着她,着急地道;“杏雨,你那里不舒服,说话呀?”
杏雨神智开始恍惚,意识不清,身子发软,嘴里喃喃地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这话,杏雨朝旁一歪,靠在紫霞身上,紫霞扶着她,赶紧招呼,“念琴,快帮我扶她一把。”
念琴过去,两个人扶着她,杏雨已合上眼,身体往下打滑,软倒,柳絮这时说话了,“扶她回房躺着!”
两个人架着杏雨,东倒西歪地出了门去,这里海棠虽然怕,又担心,不得不随后跟了去。
杏雨被紫霞和念琴俩人连搀带架,杏雨脚不听使唤,在地上拖着,二人累得满头大汗,好歹把杏雨送回南倒座下人住的屋里,俩人把杏雨放到炕上,杏雨全无知觉。
念琴和紫霞望着炕上的杏雨,杏雨好像睡得很死,一点声音都没有,紫霞有点害怕,用手在她鼻子里下探了探,有呼吸,呼吸细若游丝,紫霞颇为奇怪,对念琴道;“她平常睡觉若是累了,鼾声很大,我都嫌她吵得睡不着,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像是中毒迹象,睡眠发沉,不太对劲,像是不省人事,晕过去了。”
念琴把手指探到她鼻子底下,眨眨眼,道;“气息是很微弱,不过喘气,不像有事。”
念琴拉过炕上一床被子,给杏雨盖在身上,“杏雨平常胆子不大,毛病不少,拈轻怕重,横针不拈,竖线不动,我还总是数落她,没想到生死关头,她倒表现出忠心,连我们都不如她,说来惭愧。”
对紫霞道;“你守着她,我去回主子。”
紫霞点点头,“你去吧,跟主子说一声,省得不放心。”
念琴刚要出屋子,海棠悄声进来,走到炕沿边,瞅着杏雨,害怕地道:“紫霞姐,她这是怎么了?是睡着了吗?”
紫霞怕说出杏雨异常,把她吓到,遂遮掩道;“杏雨想是太困了,昨晚上夜,一晚上没得睡觉。”
海棠这才放心,拍着胸口,小声道:“方才我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今后我怕主子对我不待见,方才主子问谁替主子试酒,姐姐说了,念琴姐也说了愿意,杏雨更是头一个喝了,独我胆小,不敢,主子怎么想我,主子对我们下人从不打骂,和和气气,到头来,我什么都不肯,我恨我自己胆小怕事这毛病,天生的性情,总也改不了。”
念琴仔细听她说话,看她表情惭愧不已,遂道;“没事的,海棠妹妹,谁没个毛病,胆小不是你的错,主子通情达理,不会怪罪的。”
紫霞淡淡地道;“你也别太自责,能有几个肯为主子去死,都有家人,几个舍得去死,若真是大难临头,舍身救主,这也罢了,拿命去试一坛子酒,奴婢命贱,都不值一坛子酒水。”
听紫霞话里话外抱怨,海棠吓得变了脸,着急示意她别往下说了,紫霞没理会,接着道;“主子终究是主子,奴婢终究是奴婢,别的都是妄想,亲如姊妹,不是对主子和奴婢说的。”
紫霞明显不满,对柳絮做法不赞同。
海棠小心地道;“方才姐姐不是也答应喝下可能有毒的酒,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
紫霞淡然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主子问到你,你能说你的命金贵,值钱,太高抬自己,左不过也是这么回事,死了就是舍不得亲人,活着不过做没有自由奴婢罢了。”
念琴在紫霞说话时,一直看着她的脸,紫霞的脸上隐约很失望,念琴听出来是对姑娘的做法抱怨。
紫霞说完,就不再说话了,念琴站起身,“你们看着她,我回去回主子一声,好叫主子放心。”
紫霞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奴婢一条命罢了。”
海棠紧着给紫霞使眼色,意思是念琴是姑娘心腹,紫霞也不惧怕,说说心里痛快。
念琴回到正房,看见柳絮斜倚着卧榻,吃东西,笑道:“姑娘这胃口真好,怎么吃都不胖,真让奴婢羡慕。”
柳絮抓过帕子抹了一把手,坐直身子,“怎么样,她没事吧?”
念琴上前收拾桌子,冷笑道:“怎么会有事?她自己明知道没事,姑娘这一招便试出来了,酒水里下药,奴婢敢断定是杏雨做的。”
柳絮不疾不徐道;“你都看出来了,这说明她城府不够深,若真是老谋深算,今不会出这个头,她不抻头,还不好认定是她。”
“杏雨眼浅,姑娘利用这一点,引诱她果然上钩。”念琴得意地赞道。
柳絮道:“她们几个都说什么了,你仔细跟我学学。”
念琴就把紫霞和海棠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姑娘。
柳絮不但没生气,反倒笑着道;“紫霞误会我,把我当成心狠,不通人情的主子,作践下人,这正好可以说明,这事跟她无关,还有海棠,可排除在外。”
南房倒座屋子里,杏雨醒来,睁开眼,渐渐恢复意识,此时,自己正躺在熟悉的炕上,竟忘了怎么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她朝四周看去,惊见柳絮坐在窗下椅子里,旁边站着念琴,紫霞和海棠几个,她睁大眼睛,惊慌预坐起,头重脚轻,有点晕眩,顾不得,主子坐着,奴婢大刺刺的躺着,王府断没这规矩,遂急忙找鞋下地。
杏雨双足落地,脚下有点软,晃悠悠站住,扶着额头,“主子,奴婢失礼了,不知主子来,奴婢该死。”
柳絮笑望着她,带着几分嘲讽,“你没罪,有功。”
杏雨倏忽想起自己失去知觉之前喝了酒,一下子把喝酒之前的事全想起来了,脑子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又不好亲口提,于是试探地赔笑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替主子试酒,但奴婢不胜酒力,喝两口酒在主子跟前失态,奴婢实在该死。”
柳絮别有深意地笑望着她,“是不胜酒力,还是酒水里有东西?”
杏雨一怔,有些站不住,扶住炕沿边,勉强赔笑道:“奴婢不清楚,喝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没事,像是睡了一觉,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柳絮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我说过替我试酒的我有赏赐,不过赏赐兑现之前,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朝念琴示意,念琴端着一个乌漆托盘,上面整齐叠着一条月白绣花绢帕,柳絮对念琴道;“端过去,让她看,认不认识这条手帕。”
念琴端着托盘走到杏雨跟前,杏雨瞪着眼睛看了少顷,疑惑地拿起来,抖落开,冲着窗子前的阳光下看,看了片刻,摇摇头,冲柳絮道;“主子,奴婢不认识这条绣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