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又说道:“薛大爷是在朝堂上提的,主上据说脸上很不好看,吓得满朝文武都浑身打哆嗦。主上足足有一炷香功夫不言语,后头缓了脸色,就说柳二爷也立了功,且跟薛大爷是患难之交,就做主将薛大姑娘许配给柳二爷,偏生柳二爷又说已经悄悄与咱们大姑娘有了白首之约,不肯接旨。主上脸色越发不好,据说是赌气一样,将满朝文武都看了一眼,挨个问臣工谁家里有没娶妻的少年郎,臣工们哪里敢叫家里子弟跟皇帝抢女人,于是不是说家里子弟已经定下亲事,就是说有高人算命不该早娶。于是转了一圈子……”
“只能将薛大姑娘许给他自己个的儿子了?”鸳鸯睁大眼睛说道。
五儿忙摇头,说道:“那样不是乱了套了吗?主上再糊涂也还不至于。”话说完,不禁吐了吐舌头,“偏计家人替甄家宝玉求娶!”
“天!计家这会子还要翻身?”许青珩诧异地道。
“正是呢,满朝文武都不肯娶,恰又有甄家愿意娶,主上只有这台阶可下,正要下,谁知薛大爷一时鲁莽,竟在朝堂上揭穿甄家放印子钱等事,闹得满朝哗然,主上已经怒斥薛大爷口放狂言,又令巡抚亲自去查。”
“那薛大姑娘到底许给谁了?”鸳鸯依旧追问。
五儿笑说道:“也只有你我才会追问薛大姑娘嫁给谁,其他人都等着看甄家要怎样呢。”
许青珩沉吟良久,只觉薛蟠虽鲁莽,却也不是明知皇帝与他家妹子暧昧不清,也敢请皇帝赐婚更不管不顾喊出甄家之事的人,于是问五儿:“……薛大爷可说计家怎样?”
“薛大爷瞧着很是古怪,似乎是做下了什么事,才醒过味来呢。”五儿蹙着眉头说道。
“何以这样说?”鸳鸯又问。
五儿依旧蹙眉,说道:“这话是天梁大哥说的,天梁大哥说,但凡薛大爷背着咱们二爷做下了什么事,都是一副紧张兮兮不知此事是福是祸的神色。”
许青珩忽然说道:“坏了。”
“什么坏了?”五儿忙问。
鸳鸯也嘀咕着说:“当真坏事了,定是薛大姑娘不信房娘娘提携她,耐不住性子,跟计惠妃串通了,抢着叫甄家姑娘嫁给六皇子前,叫甄家的事发出来,如此,也耽误不了五皇子另娶新人。”
许青珩连连叹息着,就忙向后楼上去说给贾琏听,贾琏依旧躺在床上晒头发。
贾琏早听赵天梁来说过了,此时闭着眼睛手指间舞弄着玉笛不言语。
“……其实,宝钗也是个聪明人,且又跟咱们家更亲近一些。”许青珩拿着手轻轻地揉着贾琏太阳穴说。
贾琏抿着嘴微微一笑,“君子一诺,既然当初应承下房姑娘,就不当失信。”
许青珩手指一顿,下巴贴着贾琏额头上,抱着他的头发了发呆,郑重其事地问:“你当真跟房文慧没有其他瓜葛?”
“没有。”贾琏十分肯定地说。
许青珩从怀中掏出东安郡王留下的玉牌,咬牙切齿地说道:“倘若叫我知道你们原来是一对狗男女,看我怎样收拾你。”咬牙发狠后,听说那胡竞枝终于去了,这才下了楼,叫了李纨,请了尤氏、惜春、龄官来给贾母过生日。
待过了一更天,许青珩送贾母回房歇着,就试探地问道:“老太太可喜欢咱们那新邻居?”
贾母冷笑道:“你家院子里,冷不防住进一个外人,你喜欢?”
许青珩心下讶异,搀扶着贾母,就疑惑地问:“老太太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跟他说了那么久的话?”
“不是说,那赖大还不见踪影么?你替我跟琏儿说,那姓胡的,定然跟赖大有来往。我拿着赖大知道的事问他,他大抵知道;我拿着赖大不知道的事问他,他竟然一无所知。”贾母老谋深算地说道。
许青珩暗暗佩服,心道贾母不肯过问诸事,却也将诸事安排妥当,贾政夫妇在紫檀堡的屋子田地,未必不是贾母买下的,于是又说:“二爷说,请老太太做主,将桂花夏家的姑娘说给那胡竞枝。”
贾母一怔,随后便点头答应下来,另外打发了赵嬷嬷带着人向桂花夏家说媒去。
许青珩送了贾母回去,又向大跨院去,见婢女来问可还要在贾琏饭菜里下药,就说:“不必下药了,煎了药送来。”
“哎。”
婢女果然送了一碗汤药过来,许青珩端着药碗就向后楼上去,见白日里贾琏躺着,晚上反倒来了精神,已经衣冠整齐地要向外去,就端着药递到他嘴边,说道:“已经吹凉了,喝了药再出去。”
贾琏蹙了蹙眉,瞬间想着他若不肯喝这药,就必定要将缘故说给许青珩听,待她听了,少不得又要引出一串麻烦事来,于是一狠心将那药灌进肚子里,就大步向外去。
许青珩接过碗,跟上去两步问:“几更天回来?”听他说四更天,就想着大晚上的能向哪里去?于是回房自己洗漱了睡下,睡梦间模模糊糊地只觉应当是四更了,就勉强地睁开眼睛,却听见外头五更的梆子声已经响了,于是披着衣裳向后楼上去,见贾琏果然已经躺在床上了,于是将自己个衣裳挂在架子上,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你自己睡岂不好?”贾琏嘟嚷了一声,翻身向内躺下。
许青珩紧贴着贾琏侧躺着,又问他:“昨晚上究竟向哪里去了?”
“会朋友去了,总要知道那赖大身边到底有些什么人。”贾琏嘀咕了一句便不言语了。
许青珩嗤了一声,次日见贾母要唤胡竞枝来,就陪着贾母在后头大花厅里见。待见那胡竞枝到了门外,就躲到花厅隔间里去,偷偷望着踱着步子进来的胡竞枝,看他斯文倜傥,暗道难怪孟氏会动心,这胡竞枝竟是跟贾琏一类的相貌。
“你来,这边坐着。”贾母含笑说道。
胡竞枝推辞不敢,又听贾母叫他坐,这才肯坐下。
贾母坐在榻上微微探着身子,笑说道:“给你说一门亲,你可愿意?”
胡竞枝忙摆手说道:“不瞒老祖宗说,竞枝才被南安王府退亲,是以……”
贾母笑说道:“正是因为你被退了亲,才赶着来给你做亲。只是这女孩子家再没旁的男儿,需要你帮着顶门立户,不知你可愿意?”
因贾母昨日就待他十分亲切,于是胡竞枝就觉是赖大那一番教导叫他深得贾母的心,继而要将迎春许配给他,于是就又推辞不肯,说道:“我家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儿,只怕……”
“怕个什么,成了亲,生下几个男儿,只叫一个随着女方姓就够了。”贾母和蔼可亲地说道,见胡竞枝还作势推辞,就虎着脸说:“就算是你老子老子娘在,也断然不会推了这门亲事。”
胡竞枝听贾母这样说,才故作谦逊地答应着。
“如今还不是向外头定下的时候,你且不可向外张扬。”贾母又叮嘱着说。
胡竞枝于是忙又满口答应着,只当是还没出邢夫人的孝期,又奉承着贾母,将昔日史家里一群姑娘们终日游乐宴席的话说了,惹得贾母开怀大笑,才赶在午饭前告辞回东边去。
到了东边书房里,胡竞枝就欢喜地将贾母的话说给赖大听。
赖大捋着胡子,笑说道:“早就说了,老太太绝对不会放任满府上下叫琏二爷把持,她必定要有一番作为。”
胡竞枝高兴过了,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毕恭毕敬地又给赖大敬了茶,随后提心吊胆地问:“老太太定下的事,究竟能不能成?若是老太太的话不顶用,岂不是又将贾琏得罪了?”
赖大沉吟一番,随后笃定地说道:“那贾琏多疑得很,且出手狠辣,你既然在忠顺王爷跟前崭露头角,又跟陈也俊来往,就已然得罪了他,如此,倒也不必在乎他怎样。为今之计,是要多多与陈也俊说说话,将陈也俊藏在心里的话挖出来。待将那些话挖出来了,自然就不怕贾琏了。”
胡竞枝笑道:“赖爷爷说得是,是我又糊涂了,左右赖爷爷老而弥坚,我只管听赖爷爷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