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夫君已经名人将棋盘与棋子拿了过来。夫君用的黑色棋子,汤和用的白色棋子。而我,就坐在一旁做观战者!
棋盘落座之后,夫君起先拿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之上,而随后,汤和亦拿起一颗白子放置在黑子旁边,接着,黑子又下,白子继续。
对于围棋我是真不懂,只能够依据他二人的神色来判断谁更胜一筹。但见两人眉宇间忽而紧皱,忽而舒展,时而思索,始而果断,一盘棋,两个人的神色各异,却又分外相像,似乎这局棋难分胜负。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甚至三个时辰过去了,只见夫君落下一颗黑子,大笑道:“爱卿你输了!”
汤和也忙躬身,笑道:“臣不才,确实不是陛下的对手!”
“哎——”夫君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都大战了三个时辰了,朕才最终赢了你,你也不差呀!”
夫君的心思一直都在下棋上面,如何能够知道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呢?见我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夫君心下了然,便说道:“从落下第一颗棋子的时候,我就命人点了香来计算时辰。一炷香是一个时辰,这一连烧了三炷香,才将这局分出胜负!”
汤和也跟着笑道:“陛下的棋艺精湛,兵法更是运用的出神入化。常说棋盘上的胜负就如同战场上的胜负,陛下还是如同当年打江山的时候一样勇猛!”
夫君听闻,又哈哈大笑起来,仿似对这场战局的胜利颇为喜悦。他的兴致未减,拉着汤和又要再开一盘,却听汤和婉言拒绝,说道:“陛下选在再次北伐之前下棋,定是有特别的用意,而此刻,已然分出胜负,这就证明,此次北伐,王保保一定如同这棋盘上的白子一般,被陛下的黑子重重包围。是以,就不用再次开战,也省去了许多气力!”
听了汤和的话,我这才注意到,在棋盘的中央位置上,黑子已经将白子包围,只留下了一小些空隙,看似白子可以从中冲出包围,却不料早在黑子留出空隙后的不远处,已经有点点黑子将稀稀落落的白子阻拦住。
原来白子为了以防万一,已经为自己找好了救兵,万一被围,也好有人接应,不至于全军覆没,而黑子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将白子的救兵阻拦住,并换成自己的黑子“接应”白子,白子即便可以冲出包围圈,也必定会被早已等候的黑子吃掉。
夫君这招用的太高明了,无论白子如何想要脱困,却终是逃不过这黑子的包围。棋盘上所留下的画面,黑白相映,仿佛绝妙的水墨画,又仿似激烈的战场,有种悲壮的绝美。饶是不懂下棋,也被这个画面所震撼,忍不住开口赞道:“真是好棋!”
夫君闻言,眼眸亮了亮,说道:“秀英你会下棋?”
我浅笑着摇摇头,说道:“下棋不会,只是看陛下与信国公下棋,饶是一旁观战,也能理解一二。”
“那你说说看,你是作何理解的?”
“围棋,围棋,顾名思义,谁能将谁围起来便是胜利者。看这棋盘之上,陛下的黑棋已经将信国公的白棋围得水泄不通,任凭妾身再怎样愚钝,也能猜出一二了!”
夫君听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似是在对着我说,也似在对着汤和说:“秀英你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
汤和也颔首微笑着说道:“娘娘的理解也是恰到好处!”
虽然是在下棋,但是我也已经从汤和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夫君近日正在着手准备再次北伐的事情,这局棋说到底也是反映了他心中的想法,这次北伐乃是势在必得!
三人又诉说了一阵,就听得宫人来报,说汤公子从二皇子寝殿回来了。夫君也很久未曾见过汤鼎,便让汤鼎前来请安。汤鼎来了之后,夫君与他说了一会儿话,眼中满是赞赏的意味。看来夫君同我一样,也对汤鼎赞赏有加!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汤和父子也要出宫回去,夫君颇为不舍,却也只能随了他去。夫君在潜意识中已经将汤鼎作为汤和的后继人多加培养,是以,便赏赐了汤鼎许多东西。
为着北伐的事情,夫君又忙了起来,但凡在出征前,总是会有多番事宜要做,而此次更是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出战,更是不能松懈分毫。战场上的事情我不能为他分担,便在汤和离开后早早回了寝宫。
忙碌了一天,身子已然有些疲累,正想着让春儿为我准备热水沐浴,却不见春儿的半个人影。召见汤鼎的时候我并未让她跟着,这是我一贯的作风。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觉得尽量让她远离汤和的儿子会比较好,免得她会触景伤情。可是即便我没有让她跟着去随身侍候,她也不应该不在这寝殿中,会去了哪里?
春儿不在,只好叫了春兰,春兰本欲替我准备热水,我却忽然想起,或许她知道春儿的去向,便随口问了一句,哪知这一问,竟然让我大为吃惊。
不知道怎么回事,棣儿忽然发烧了,那边宫里的人过来传话,我不在,春儿便先替我去了。我一时之间有些气恼,这样大的事情,在我回来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狠狠地斥责了春兰一番,她垂着头,不发一言,似是万分委屈。
我平日里待下人都极为温和,今日因着棣儿的事情斥责了春兰,但见她委屈的似乎快要落泪,不由得,我心中便软了下来。这也不能怪他,棣儿终究不是我亲生的,这在宫中随按没人说,却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况且,棣儿一直都不怎样得宠,怠慢也是无可厚非。无奈之下,只得告诉她,但凡日后四皇子有任何事情都要立刻来告诉我。
春兰诺诺的回应了,我见她受了斥责,便让她回去休息,不必再待命侍候了,便让冬梅陪着我一起去。说到底,毕竟是曾经跟随了苏苏的,冬梅对棣儿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次去了便让她留下照顾棣儿吧,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在照顾他,我的心中也总是很不放心。
急忙走到棣儿住着的寝殿中,屋内只有寥寥数人在零星的照顾着。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苏苏死的时候,没由来的,鼻子一酸,匆匆进了里屋。
这时,春儿见我过来了,连忙行礼,我抬了抬手,说道:“免礼吧!棣儿怎么样了?”说着,我便看向了在床上躺着的棣儿。他只有两岁,因为发烧,他此刻正在昏睡,小小的脸蛋烧的通红,嘴唇也十分干裂。我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才附上去,那灼热的温度已经烫的我猛然将手缩回。没有不由得一皱,凛然道:“怎么会这样烫?瞧过御医了吗?”
春儿回道:“娘娘,已经宣过了,御医才走!”
“御医说大概是因为风寒着凉,给开了一些药,正让人熬着!”
“只是这样烧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让他降降温吧!”说罢,便对着早已侍立一旁的冬梅说道:“去端一盆冷水来,再取个干净的帕子!”
冬梅不敢耽搁,忙回道:“是,娘娘!”便匆匆去了。
我伸手握住了棣儿的小手,他的手心和额头一样,灼烫的温度让我的心中有些惶恐。我轻轻地唤着他,“棣儿,棣儿!是母后,是母后来看你了!”
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便又喊道:“棣儿,棣儿……”
棣儿似乎听到了我在唤他,微微睁开眼睑,看了我一眼,虚弱的“嗯”了一声,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心中猛然一痛,想起苏苏那日就是这样发着高烧离我而去,她临终前再三交代,让我善待她的孩子,我不能辜负了她的所托。想到这里,便仰起头问春儿,“棣儿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