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俟没有合眼,他并不困。
他的目光投射在谢平芜的眉眼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值得吗?”
谢平芜把脸往被子里埋了点。
“兴许不值得。”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很懂趋利避害,所以也远比糊涂的人凉薄,“但是嘛,人或许都有些不顾代价想去做的事情。”
谢平芜睁开眼睛,少年垂眼凝视着她。
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略微避开。
谢平芜起了点坏心思,她凑到他耳朵边儿,低声道:“所以你可别让我难过。”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像是猫爪子挠人一般的微痒。
池俟眼睫垂下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拨开谢平芜的手,然后拿被子给她裹好,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盖地睡了。
谢平芜:“?”
不是你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她刚想说床上还有多余的被子,池俟一张傀儡符贴在了她脸上,低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沉睡。
看着她睡着,池俟才屈膝躺在她身侧。
他默念了十遍清心咒,这才平静了呼吸,闭上眼去。
半夜里忽然下了雨,窗外响起细碎绵长的雨声,池俟听到窗外传来腐鸦的叫声,眉头微皱,起身出去了。
果然,苦竹女和老吴站在芭蕉下等他。
“主上,谢氏的族人处理得差不多了。”老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浑浊的眼白被笑意挤得只剩一条缝,“您也该做好您该做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躲开,修仙界的人便会放过你吧。”
池俟面色平静,抬眼看了一眼在夜雨中滋生出来的魔物。
他目光幽凉,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把这些肮脏玩意带走,”分明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俊单薄,却叫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老吴还想说话,少年唇边便泛起一丝冷笑。
血色魔气从他身周冒出,布在四周的阵法在瞬间碎裂,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来不及尖叫,便化为齑粉。
饶是老吴,也心头巨震。
池俟拥有魔神不死不灭的神魂,可他却并不拥有魔神的记忆,只是一个很少和别人接触的少年,理应是单纯好骗的。
在这些魔物的隐藏下,阵法绝不可能暴露。
除非,他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才会去检查阵法。
“谢平芜天生道心,修仙界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有这样的天赋。”老吴皱起眉毛,有那个谢平芜在,池俟似乎就不肯和正道决裂,“你和她,迟早你死我活。”
池俟眉眼漆黑,站在夜雨淅沥的台阶上睨着老吴。
“不会的。”
少年垂下的眼底,似乎藏着一寸难以被铺开的温柔。
老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却算是明白了,池俟并不是个愚笨单纯的少年。相反,他在谢平芜身边表现出来的青涩内敛,好像都是特意展现给她看的。
“那进入故里荒原,为我族类找到一块可供栖居的地方,便全都仰仗主上了。”
池俟并未拒绝,只看着夜幕尽头,“不早了。”
老吴不敢再威胁池俟,自然也就默认了池俟居高临下的逐客令。
夜雨冰冷,霎时间淋湿了他周身。
身后传来雨打油纸伞的声音,池俟袖底的手忽然蜷拢,回头看向客栈。灯光下,青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