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拜,上将军如背山岳,一拜家嫂,二拜誓言。
待到上将军拜完,他顺手将还在哭泣的钟鸣扶起来,轻声道:“侄儿,男儿有泪不轻弹,墓前你如此模样,嫂嫂又如何能放心。”
嗯了两声,少年人也顺带爬起来,使劲用袖子抹眼泪。
此时钟鸣的心中其实颇为纳闷,他也不想痛哭流涕,只是眼泪止不住。
体之肤受之父母,那位真钟鸣是病逝了,可身体还记得之前的习惯,提及生母,眼泪便忍不住。
少年人擦干眼泪,抬眼望去。
眼见天色已经不早,暮色只剩下许些光亮,夜幕已经降临。
清风也逐渐阴冷,少年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远处的矮树林也变得树怪枝虬,阴森可怖。
收拾起食盒包裹,钟鸣心里有些毛,便道:“叔父,既然祭拜完,我们就离去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也好。”
上将军随口答应,却没放在心头,他正蹙眉思索,何时能给家嫂寻处好墓穴,葬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总归不好。
叔侄两人默默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少年人忽然听到有人吟歌。
“荒山岗,有娘娘,穿白衣,会飘荡,捧石盒,找儿郎……”
歌声由远至近,少年人听得真切,瞬间背后一凉,寒毛乍起。
如今已是夜幕初至,谁会没事跑到荒山岗来,嘴里还唱着那疯子才会念的诗歌。
杨延朗也猛然惊醒回神,望向诗歌处大喝道:“何人胆敢装神弄鬼!”
远远望去,在他们来时的路旁有道黑影,佝偻着腰冲钟鸣二人大喊道:“白娘娘!白娘娘来了!”
杨延朗倒是不怕鬼神,只是心中有些窝火,便喝问道:“本官乃是边陲致果校尉,你是何人?”
可那人不答话,嘴里又开始高唱道:“上将军,落魄郎,寻侄儿,找祠堂,不得志,屁股凉!屁股凉!”
杨延朗没有听出来人是谁,钟鸣却听了出来,这不正是流浪于各个村落间的疯子吗?
这疯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口中还念着如此古怪的诗歌。
歌词之中明显是诋毁上将军的言语,疯子从未见过杨延朗,这歌词又是从何而来?
“大胆贼子,太猖狂!”
少年人还没想明白,杨延朗便怒喝一声追上去,少年人感觉其中有蹊跷,忙喊道:“叔父且慢!”
“你且在这里等我,待我抓住那贼人!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辱骂与我!”
杨延朗难能忍受这等辱骂,留下句叮嘱便追上前去。
那疯子也不知道为何脚程飞快,上将军这等豪杰竟然一时间追不上他,而且疯子嘴里还一直喊道:“上将军,屁股凉!上将军,屁股凉!”
随着疯子的叫喊声逐渐远去,少年人已经听不清楚,两人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啧了一声,少年人连连捶打手背,喃喃道:“杨叔父性子也太急,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坏话,也不等我跟他说道说道!”
凭着上将军今日的种种表现,钟鸣也能猜出他为何会被卸了三神将的名头,大概就是杨延朗太过耿直,总是喜怒言于色。
杨延朗战时当个冲锋陷阵的将领必然没问题,可待到江河稳定,他这城府,定然当不得大官。
细说起来,上将军也不过二十有六的年纪,比钟鸣的真实年纪还要小上三岁,心智虽已成熟,但经验不够老道。
沙场上打杀了十多年的将士怎么会比一个混迹于古玩市井的后世人城府深。
论起来,钟鸣仅凭心计方面,要比杨延朗高了一筹不止。
转念至此,少年人回神看看四周,感觉越阴冷,双手拢袖站在原地。
只剩下钟鸣孤身一人,他也不敢乱走,怕是杨延朗回来寻不到他又要着急。
四周时不时响起咕咕的夜枭鸣叫声,每声啼鸣,少年人的心中就跟着颤,脑海中不住浮现出前世各种恐怖片的场面。
就在少年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之时,身后忽起邪风,狂风大作,将始冒新芽的荒草吹得东倒西歪。
钟鸣心中猛颤,立刻握住怀中的红木折刀,猛然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不远处娘亲坟前早已熄灭的香烛又窜起火花,成诡异的湛蓝色。
黑夜中亮起团柔和白光,一位身着白衣,脚不着地,手捧石头盒子的女人从石头后飘出来。
少年人手中的折刀铮的一声拔了出来,刻有诡异文字的刀刃在火光下闪过寒芒。
如果细看,就能看到少年人的双腿都在打颤,他怒喝声给自己壮胆:“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