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杀机之下,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他其实并不害怕,先前受了这么多次伤,换做寻常人早就死了,但对他而言也只是重伤,并没有到达生死地步。
他身上背着一些人期望,自然而然也就会背着一些手段,他不确定有多少,但他确定一定有。
扶着墙角站起,嘴中喃喃自语道:“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话语极轻,但街道内的众人都是修士,俱都是听得很清楚。
程玉青感叹不已,难怪剑修被三教打压了这么多年,还能如此顽强的生存下来,这份心性与坚持真的是骇人听闻。
自愧不如啊。
同时,这位读书人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思量几番觉得可行,便开始了自己动作,手中白石印章在心念之下散发出朦胧光亮,为某人提供了一些助力。
许百川提着秋风,步履蹒跚,向着钱丰走去,凌厉气息开始泛起,因为那一颗丹药,身上原先干枯的剑气现如今已经生出了不少,足够再出一剑。
钱丰皱了皱眉,大袖微招,那方砚台就这样紧随其后,悬在许百川头上,想要砸下去,却又想起程玉青那番威胁话语,一时间很是踌躇。
在儒教学府,每位弟子初入门时都会有着评语,评语有好有坏,很直接的便影响到了往后的成就。
钱丰所得的评语是,担惊受怕,不足以成事。
现在看来很是中肯。
许百川走的很慢,但两人距离并没有多远,因此只用了一些时间,便走到了钱丰面前。
从之前对话可以得出,自己进入街,被人袭杀,始作俑者便是这个儒生。
既然如此,那便是生死不共待天。
许百川看着身上闪动护身法术的钱丰,动了动嘴唇,好像说出了什么话,但却没有话语声传出,有些诡异。
钱丰面色漠然,同时那方砚台往下面压了压,以备不时之需。
许百川踏步挥剑,此时距离钱丰不过只是三尺,因此秋风很快便到了钱丰面前,只是在穿破护身法术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并未耽搁太久,很快便穿过钱丰胸膛。
而那一方要砸下来的砚台,在白石印章威压之下偏移许多距离,并未砸在许百川身上。
捂着胸口,钱丰很是不可置信,面前这位剑修都深受重伤成了这副样子,怎么还有力气递出一剑?
只是任凭他想破头脑都不知道,在这之前,有读书人喂了颗丹药给许百川。
不过这一切并不重要,他的头颅很快就被斩了下来。
鲜血喷洒而出,一身青衫换红衣,异常醒目。
持剑而立,微微喘出口气,许百川低声将先前未说出的话说完。
“我有一剑,可破万法。”
这位经过一番苦战的年轻剑修抬眼望向程玉青,想了想,伸出一个大拇指。
程玉青了然,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向倒在地上的绿裙大汉,叹道:“一切皆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可能会手生,你担待一些。”
语毕。
白石印章便从手中飞出,盖在绿裙大汉额头上,有光芒在其中闪过,平息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印章。
绿裙大汉已然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将印章收回之后,来到许百川那边。
感叹不已,剑修果然都是不同凡俗之辈,心火境界的钱丰两剑便斩杀,这还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要是状态完好,那会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程玉青拍了拍许百川的肩膀,赞叹道:“你们剑修还真的是一人
一剑天下大可以去得,很是了不得。”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现在的路很难走,有着荆棘,还有着虎豹豺狼,只能靠着手中剑纵横,天下大多都是这种情况,还是寻常。”
程玉青哈哈大笑,“还能走吗?”
言下之意,若是你不能走,那便搀扶着你走。
许百川同样笑道:“都走了那么远的路,这点距离不算什么,能走。”
两人结伴走出街道,因为有伤势在身,其实走的并不快,花费了好大一团功夫,才走到那个院子。
而那院子其实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外面严阵以待,站满了许多官兵。
与官兵争锋相对的,是握住江湖的冯成。
程玉青直截了当道:“今日这件事情有很多人参与,太平城中官兵平日里不会乱动,只有城主才能驱使,那人或许是战队,或许是表态,但总归心思不算怎么好。”
许百川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向官兵,他一身衣裳被血水染红,散发着极为重的血腥味,秋风并没有入鞘而是依旧握在手中,此时这个模样便犹如一个归来的杀神,让人见了忍不住惧怕。
他的到来很快便被官兵发现,引发出一声声骚动,长枪如林,纷纷对着他。
只是却无一人敢身先士卒。
官兵们纷纷退后,一退再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冯成看着一身血衣的许百川,怔了怔,回过神之后,很快便到许百川面前,急切问道:“许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许百川笑了笑,让冯成不必担心,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活着回来了。
想杀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冯成嗯了一声,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说了句我去烧热水。
然后便一溜烟的跑去灶台烧水。
许百川看向官兵,没说太多,只说了一个字。
滚!
这位刚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剑修,心情很坏,很不好,并不想让这么多人拿枪指着他。
官兵对视几眼,不知所措,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来围住街道与院子,不让人进出,不让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局势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没有想到过。
下意识的想要去找将领,但带领着他们来的将领早就已经望风而逃,只留下他们群龙无首,走也不是,继续围着也不是,很是困惑。
索性程玉青替他们解了围。
太平客栈的声势在太平城很隆重,据说与城主有着很大关系,由程玉青出面,那就是再好不过。
跟着许百川一起踏进院子,看着在不断忙碌的冯成,问道:“他要跨进那一步了?”
许百川有些困顿,倒还是点了点头,“他的天资不错,这些日子以来练剑也有着成就,再过一些时日应该就能跨进去。”
程玉青感叹不止,“这才不足一月时光,便有了此等进步,要是传出去,保准会惊掉一大群人下巴,若是被那些老先生听在耳中,绝对会大骂我,说我为什么不把这种好材料收入儒教门下,此等天资,和圣子相比也不差了。”
圣子圣子,不管怎么说都带着一个圣字,那就和天上圣人有着不少关系,通俗来说便是只要不死,以后必定能够成圣,也必定是有一个位置,毕竟自古以来,圣子踏上圣人道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而不依靠香火,战力有着很大不同。
冯成天资虽然不错,但和圣子相比确实有一段距离,根据书上所记载,天资最高的圣子跨入修行境界只用了七日,其余的虽然没有这么短,但大抵都在一两个月之内,让旁人很是羡慕不已。
许百川平静道:“他适合练剑,去儒教读书并不好。”
程玉青愕然不止,“许百川,自从我下山以来,见过这么多人和事情,也只有你说去儒教读书不好,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许百川抬眼看了程玉青一眼,淡然道:“读书读书,读了一辈子,读出了名堂,但最后能比得过剑修一剑?”
程玉青皱着眉头想要反驳,但发现自己竟然哑口无言,辩驳不得,事实还就真的这样,哪怕你读出一个圣人来,在剑仙剑下还是比不过,你用嘴跟剑仙,可剑仙是用剑,道理根本讲不通,讲不来。
程玉青撇了撇嘴,打趣道:“是是是,比不过,但刚才谁被人一直砸在地上,若不是我来呀,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许百川面露笑意,不置可否。
两人在这里看似闲聊,实际上是在治伤,自从进入院子之后,程玉青的手便没有从许百川肩上放下来过。
到了最后热水烧好,要去洗澡时才分开。
许百川进入澡堂,将热水倒在满,脱下已经粘稠不成样子的衣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了个模样,穿着一身白衣,颇具风骨,如同一位浊世佳公子。
只是身上那些淤青出卖了他,看着有些不搭。
院子中,冯成在练剑,而程玉青则是在一旁老有兴趣观看,不时还出声指教一二。
话虽说出,但冯成却置若罔闻,一心都在对照着那写满半招的剑法剑谱,想着从其中悟出些什么东西来。
冯成练剑时间不长,半招剑法又只是半招,掐头去尾,很是晦涩难言,所以看了许久,但还是看不出其中如何精妙,就算用江湖开始演练也是戛然而止,很是惆怅。
许百川没有开口,而是找了一件椅子坐下来,打一桶清凉水,擦拭着秋风剑。
面容无惊无喜。
但其实是有着惊喜的,经历过生死厮杀,他的境界已经松动不少,或许再过一段时日就能跨进一片新的天地,这种修炼速度传出去,也足够骇人听闻,毕竟这位剑修握剑才堪堪五年!
惊喜并且还不止如此,在斩杀钱丰时,他体内生出了一种玄妙气息,才让他无视护身法术斩杀钱丰。
那气息叫做剑意,是剑修最难得,修炼到高深处,可通天际。
心中想着思绪,手中动作不停,看着寒光闪烁的秋风,点了点头。
算是感谢,这一路走来多亏了这柄剑,方能一直有惊无险。
将秋风还入鞘中,看着迎面走来的程玉青,想了想,问出一个问题。
“儒教是不是非杀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