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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压下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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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俞讪笑道:“前辈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陈平安点头道:“这个‘真’字,确实分量重了些。”

杜俞由衷说道:“前辈言语,看似随意,若是细细琢磨,真乃字字玄妙,发人深省。”

陈平安眼神古怪,“跟我抢生意?”

杜俞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两人继续赶路。

相较于那座几近荒废、连金身都不在庙内的水仙祠,藻溪渠主的祠庙,要更气派,香火气息更浓。

一看就是会经营的水神娘娘。

不过她既然能够打压得另外一位渠主抬不起头,以至于祠庙都废弃不用,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下山之时,陈平安将那桩随驾城惨案说给了杜俞,要杜俞去询问那封密信的事情。

杜俞觉得老子今夜都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还怕得罪一个小小渠主?所以杜俞半点没有犹豫。别说是一个小小河婆的藻溪渠主,这会儿就是苍筠湖湖君站在自己身前,惹恼了自己,也照砍不误,如果不是那位前辈说了好好商量,他杜俞都要提刀踹门,一刀将其砍个半死,再让那藻溪渠主来跟咱杜俞大爷谈正事,聊完之后,一刀毙命,才解心头之恨。都他娘是你们苍筠湖风水不好,才害得老子这会儿只能跟在那人屁股后头,乖乖当条摇尾乞怜的走狗,最可恨的是,摇尾乞怜也就罢了,更要担心可能就因为尾巴一个没晃好,就要给人莫名其妙就一巴掌拍死了。

两人各自敛了气机,徒步下山,免得打草惊蛇。

陈平安随口问道:“你如果早早知道了随驾城惨案,会怎么做?说心里话就行。”

杜俞笑道:“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位郡城的城隍爷,可不是寻常河婆之流的朝廷诰命,且不说能否打杀,就算可以,因果太重。再说了,江湖恩怨,官场是非,真没什么有趣的,翻来倒去,就是那些个狗屁倒灶的鸡毛事,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山上,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正潜心修道的人,倒也有,不算少,既不害人,也不救人,清清静静,我只是性子燥,修为又遇上了瓶颈,才会去江湖找乐子。”

杜俞有些忐忑,便多问了一嘴,“晚辈这些肺腑之言,不会惹来前辈不快吧?”

陈平安摇头道:“不会。见多了,便难起涟漪。”

杜俞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不过我若是爹娘嘴中的真正山巅人,兴许一个高兴,便古道热肠一番,或是见那城隍爷一个不顺眼,也就随随便便一刀砍死了,至于那个太守的冤案,与我无关,不掺和,这种事,吃力不讨好。至于宰了城隍爷,我不求名,只求利,山水神祇的金身一碎,老值钱了。至于如今,如果没有重宝现世一事,我进了随驾城,也就是吃喝玩乐走一圈,拍拍屁股走人。”

陈平安说道:“等你成为那山巅人,你就会发现,一个郡城的城隍爷,根本让你提不起求利的兴趣。许多今日之心心念念,无非是来年之付诸一笑。”

杜俞细细咀嚼一番,然后自嘲道:“我资质尚可,却没有黄钺城城主和宝通仙境老祖师那么好的修道根骨,不说这两位已经得了道的大佬,仅是何露与晏清,就是我这辈子注定越不过的大山。有些时候在江湖里厮混,自个儿喝着酒,也会觉得借酒浇愁的说法,不骗人。”

陈平安问道:“你行走江湖多年,见过那些……你觉得很傻的江湖人吗?”

杜俞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多死了。不死吧,难见品行,死了吧,就是那么一回事。”

陈平安点头道:“你心弦不那么紧绷着的时候,倒是会说几句难听的人话。”

杜俞哑口无言。

听着那叫一个别扭,怎么自己还有点庆幸来着?

两人下了山,又沿着潺潺而流的宽阔溪河行出十数里路,杜俞瞧见了那座灯火通明的祠庙,祠庙规制十分僭越,宛如王公府邸,杜俞按住刀柄,低声说道:“前辈,不太对劲,该不会是苍筠湖湖君亲临,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吧?”

陈平安这一路行来,见杜俞并无异样,先前便吸纳了那颗应该没有动手脚的精粹水珠,却没有直接炼化,丢入水府交由绿衣童子帮忙汲取,而是以心神沉浸小天地,用内视之法,阴神凝如芥子,亲自游历水府,身外大天地,那么一颗小水珠,在自身小天地内,陈平安的阴神却如同双手扛着巨-物,绿衣童子们得了水运珠子后,陈平安也不知它们是如何勘验,一个个雀跃无比,第一次对陈平安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陈平安便懂了,此物多多益善。

所以要走一趟藻溪渠主祠庙。

如果不是不太敢擅自闯入苍筠湖龙宫,陈平安都想跟那位湖君做“买卖”了。

一样是生意往来,却是不一样的手法。

与杜俞、苍筠湖渠主之流的那本生意经,跟陈平安与披麻宗修士所作买卖,自然不同。

一个锱铢必较,少给一颗铜钱我都要考虑打不打死你。

一个愿意少赚,甚至是吃亏都无妨。

听到了杜俞的提醒,陈平安打趣道:“先前在水仙祠,你不是嚷嚷着只要湖君上岸,你就要跟他过过招吗?”

杜俞笑道:“给前辈教了做人,我这会儿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让前辈看笑话了。”

陈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还有厮杀,这次别说什么让一招了。”

杜俞悻悻然。

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宰了那些市井少年青壮?不然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那家伙已经笑道:“我都没杀的人,你回头跑去杀了,是投桃报李,教我做一回人?或者说,觉得自己运气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我这类人了?”

杜俞心中悚然,斩钉截铁道:“前辈谆谆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陈平安缓缓前行,笑道:“与人为善是很难,不糟践俗人不为恶,有那么难吗?不过也对,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谁不憧憬,学成了仙家术法,已非人间人,再想有那仿佛累赘压身的怜悯之心,是有些多余。如市井之人看待笼中鸡犬、刀俎鱼肉,一下子转过头去吃斋吃素,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杜俞一时半会,不敢确定这番言语,到底是不是本心本意。所以他打死不开口废话半句。

陈平安轻轻叹息一声。

就算将其中一条线往下压了再压。

真管用吗?

扶了扶斗笠。继续前行。

到了祠庙外边。

陈平安停下脚步,“去吧,探探虚实。死了,我一定帮你收尸,说不定还会帮你报仇。”

杜俞憋了半天,无奈道:“前辈真是……与晚辈不见外。”

杜俞攥紧那颗兵家甲丸,顿时如水银流淌全身,披挂上一副师门重宝神人承露甲。

杜俞大踏步走出大门敞开的祠庙。

不到半炷香,杜俞就一脸吃屎的表情走回大门这边,来到陈平安身边后,低声道:“那晏清竟然恰好在里边做客。我怕节外生枝,便没办正事。”

陈平安并不介意,疑惑道:“宝峒仙境那位仙子?”

杜俞重重点头,“宝峒仙境的修士,刚到这座苍筠湖,晏清性子冷清,不喜欢龙宫那边的热闹,就独自跑来这边求个耳根清净了。”

陈平安问道:“那个何露没在?”

杜俞一愣,然后摇头道:“前辈,他们俩胆子没这么大吧?两个门派即将在随驾城打生打死了,他们就在各自师门前辈的眼皮子底下,约好了时间地点,在此偷偷幽会?那藻溪渠主确实会守口如瓶,帮着遮掩,可这两人不至于这般猴急才对,一个性子冷,何露还算一心向道的。”

陈平安笑道:“宝峒仙境大张旗鼓拜访湖底龙宫,晏清什么性情,你都清楚,何露会不知道?晏清会不清楚何露能否会意?这种事情,需要两人事先约好?大战在即,若真是双方都秉公行事,上阵厮杀,今夜相见,不是最后的机会吗?不过我们在水仙祠那边闹出的动静,渠主赶去龙宫通风报信,应该打乱了这两人的心有灵犀,说不定这会儿何露躲在某处,怪你坏了他的好事吧。那晏清在祠庙府上,是不是看你不太顺眼?藻溪渠主的眼神和措辞,又如何?能否验证我的猜测?”

杜俞一脸汗颜,“先前光想着硬闯府邸,提刀砍人,好为前辈立下一点小功劳,所以晚辈真没想这么多。”

陈平安不着急进入祠庙,瞥了眼内心惴惴的杜俞,然后环顾四周,随口问道:“你怎么走的江湖?怎么活到今天的?还是说银屏在内十数国,处处民风淳朴?可在水仙祠庙那边,我见你们修士、神祇和市井三方,好像也没淳朴到哪里去啊。”

杜俞只得说道:“与算人算事算心算无遗策的前辈相比,晚辈自然贻笑大方。”

陈平安笑道:“算人算事算心算无遗策,嗯,这句话不错,我记下了。”

杜俞心中郁闷,记这话作甚?

陈平安开始挪步,率先跨过祠庙大门。

府邸辉煌,全然不似祠庙。

来到一处悬挂“绿水长流”金漆匾额的内府门外。

一位凤冠霞帔的宫装妇人,气态雍容,一双桃花眼眸有些狭长,笑意淡淡。

与她并肩而立的一位年轻女子,身穿白衣,头戴一顶凤翅金冠,巧夺天工,些许微风拂过,金色凤尾便随之颤动,隐约有雏凤长鸣之声。

陈平安只是扫了两位女子一眼,然后便盯着那顶金冠多瞧了几眼。

应该是件品相不错的法器。

杜俞按照先前的叮嘱,与陈平安并肩而立,两人是江湖结识的多年好友,前辈名为“陈好人”,是一位云游四方的野修。

进祠庙之前,陈平安问他里边两位,会不会些掌观山河的术法。

杜俞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连他们鬼斧宫老祖都需要动用师门重器,才可以运转这种神通。

除了黄钺城城主和晏清的那位恩师,或是苍筠湖湖君、五岳神祇这类稀罕存在,在各自自家山头,谁敢说自己能够掌观山河?

陈平安笑道:“我与杜俞兄弟,此次冒昧拜访,是想要跟渠主夫人讨教一件小事。”

那位渠主夫人微笑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小事?那就不用着急,我今夜与晏仙子饮茶,可是大事。你不如和杜仙师明日再来?”

杜俞也就是不敢流露出什么,不然都要朝这位藻溪渠主竖大拇指了。

真他娘的是一位女子豪杰,这份英雄气概,半点不输自己的那句“先让你一招”。

不过这是情理之中的待客之道。

晏清是谁?

祠庙又在苍筠湖畔。

更有宝峒仙境的仙师们在龙宫做客。

一个与杜俞称兄道弟的野修,能有多大的面子?

杜俞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眼珠子微动,看了眼天幕。

他现在就怕天塌下来。

不过塌下来也好。

身边这位前辈,若是真轻轻打了晏清那么一两下,根本不管轻重,以宝峒仙境老祖出了名的护犊子,一定不会罢休,苍筠湖湖君多半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到时候就会是一场法器齐出、遮天蔽日的围殴。

但是杜俞之所以心情凝重,没太多窃喜,就是怕你们宝峒仙境和苍筠湖联手围殴一位野修。

然后到头来,反过来给人家一人单挑了你们两大窝子啊。

杜俞其实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荒诞可笑。

身边此人,再厉害,照理说对上宝峒仙境老祖一人,兴许就会极其吃力,一旦身陷重围,能否逃出生天都两说。

但是杜俞偏偏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最不可能的,兴许才是最后的真相。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我在随驾城那边得知,当年那位暴毙太守临终前寄出的那封密信,你不但亲手打开了,而且还与那寄信人一起去了趟银屏国京城。对吧?”

那仙子晏清神色冷漠,对于这些俗事,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杜俞相信她就算听见了,也等于没听见。

因为爹娘说过,如晏清、何露这般真正的修道天才,人间事就是那雪泥符一般,心境如镜,了无痕迹。

那位藻溪渠主依旧神色恬淡,微笑道:“问过了问题,我也听见了,那么你与杜仙师是不是可以离去了?”

陈平安笑道:“渠主夫人当年行事,自然是职责所在,所以我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觉得反正事已至此,随驾城更要大乱,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哪怕拣出来晒一晒太阳,也半点无碍大局了,希望渠主夫人……”

藻溪渠主蓦然怒容,极有威严,向前踏出一步,直接打断了那个野修的言语,“出去!”

陈平安脸色如常,“旧事重提,确实是我一个外乡人多事,对于渠主夫人而言,有些强人所难了,若是夫人担心湖君那边,我可以……”

藻溪渠主猛然抬起大袖,指向府门那边,厉色道:“滚出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怕污了晏仙子的耳朵?!如果不是看在杜仙师的面子上,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一介野修,连这大门都进不来!你当我这座水神庙是什么地方?”

陈平安转过头,望向杜俞,“杜俞兄弟,先前你那趟登门,光顾着看晏仙子了?”

杜俞如丧考妣,内心翻江倒海,还不敢露出半点马脚,只得辛苦绷着一张脸,害他脸庞都有些扭曲了。

祠庙内建筑重重。

就在此时,一处翘檐上,出现一位双手负后的俊美少年郎,大袖随风鼓荡,腰间系有一根泛黄竹笛,飘然欲仙。

他轻声道:“渠主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晏清眼睛一亮,但是很快恢复冷清面容。

杜俞眼尖,看得又像是吃了屎,还是热乎的。

果然如身边这位前辈所料。

先前水仙祠庙那边,何露极有可能刚好在附近山头游荡,以便伺机寻找晏清,然后就给何露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此人却始终没有太过靠近。

毕竟大战在即,与心仪女子相见一面,那才是头等大事。

其余的,以何露的心性,近了,袖手旁观,远了,隔岸观火,不过如此。

陈平安笑道:“他比你会隐匿行踪多了。”

渠主夫人见着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郎后,立即换了一副模样,施了一个万福,婀娜多姿,柔声道:“见过何仙师。”

陈平安拍了拍杜俞的肩膀,“杜俞兄弟,今夜没你的事情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插手了。”

杜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子现在一裤裆黄泥巴,跳进苍筠湖都洗不掉了。这家伙今夜不管是逃掉,还是战死在这边,他杜俞都要狠狠掉一层皮,说不定就会沦为十数国山上修士眼中的过街老鼠,人人落井下石。

杜俞尽量板着脸色,说道:“陈兄,我不会走的,你的事,就是……我杜俞的事!”

那俊美少年嘴角翘起,似有讥讽笑意。

不过当他转头望向那亭亭玉立的晏清,便眼神温柔起来。

陈平安抬起头,再次看着那块匾额,“绿水长流”。

字一般,寓意好,有嚼头。

陈平安笑道:“渠主夫人,我用神仙钱买你的那桩旧事,如何?当然,可以将苍筠湖湖君的事后迁怒,一并计算在内。”

杜俞眼皮子一颤。

来了来了。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位前辈捣鼓他那本神仙难测的生意经。

兴许是何露那句言语,起了大作用。

虽然藻溪渠主依旧神色不悦,却也不再恶语相向,挥手道:“以后再说,今夜此地闭门谢客。”

杜俞默不作声。

陈平安想了想,“那我们明日再登门拜访。”

听到那个“们”字。

杜俞心如死灰。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果真转身就走。

随驾城那边还有些时间,陈平安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声势。

不过陈平安还是有些奇怪。

湖底龙宫那边,苍筠湖湖君,宝峒仙境的老祖,为何至今还未运转掌观山河的神通,窥探此处?

这两位,总不会神通高过那位披麻宗掌律祖师才对。

但是陈平安停下了脚步。

杜俞有些奇怪。

陈平安转头望去。

那藻溪渠主故作皱眉疑惑,问道:“你还要如何?真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陈平安笑了起来。

这位渠主夫人如果只是位修士,而非祠庙水神,恐怕她以心湖涟漪与自己说话,会被境界更高的何露、晏清察觉到蛛丝马迹。

方才她悄然说了一句话,笑语盈盈。

“你这杂种野修,一路走到这里,已经脏了我家府邸地面,明儿自己提桶水来,不然就别进门了。”

陈平安倒也没如何生气,就是觉得有些腻歪。

而且跟那杜俞无心之言的“春风一度”相似。

杂种这个说法,在浩然天下任何地方,想必都不是一个好听的词汇。

何露开始皱眉。

晏清亦是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刹那之间。

整座水神祠庙都是一晃。

悬挂“绿水长流”府邸的门外广场上,瞬间炸裂出一张巨大蛛网。

陈平安已经来到了台阶之上,依旧手持行山杖,一手掐住那藻溪渠主的脖颈,将其缓缓提起悬空。

仰起头,那再无半点雍容气态的渠主夫人,金身震动如遭雷击,神光涣散,根本无法聚拢,只能用双手使劲敲打那斗笠男子的手臂。

晏清已经横掠出去。

她手腕一抖,从袖中滑出一抹光彩,手中多出一把无鞘短剑。

何露伸手握住竹笛,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陈平安转头望去,他们两人,一高一低站在两处、却是同一个方向,陈平安笑道:“这位渠主夫人,也不是人,再者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沾染红尘越少越好吗?你们来此相会,各自师门未必不知,藻溪渠主的水神庙,不过就是黄钺城和宝峒仙境双方默认的一个台阶,怎么,要拦我?小心打碎了这个台阶,你们两人身后的师门双方,都没台阶可下了。”

渠主夫人挣扎不已,花容何其惨淡。

杜俞竟然觉得有一丝快意。

似乎处处讲理之后,且不管是不是真有道理,反正此后再出拳头,更带劲?

何露微笑道:“劝你别找死……”

晏清眼前一花。

想要出手,一剑斩下。

但是稍稍犹豫,倒退出去。

祭出一件师门重器的防御之宝,护住自身四周。

至于那位被随手丢来的渠主夫人,她收剑之后,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修士厮杀,命悬一线,谁分心谁先死。

但是晏清突然心弦一颤,转头望去。

一抹青色身形出现在那处翘檐附近,似乎是一记手刀戳中了何露的脖颈,打得何露砰然倒飞出去,然后那一袭青衫如影随形,一掌按住何露的脸庞,往下一压,何露轰然撞破整座屋脊,重重坠地,听那声音动静,身躯竟是在地面弹了一弹,这才瘫软在地。

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何露身上穿了一件上品法袍的。

晏清心神大乱。

结果那人仿佛使了缩地成寸的神通,瞬间就来到了她身边。

晏清刚要出剑。

就被那人屈指一弹,刚好击中剑身,晏清脸色微白,刚要有所动作。

却发现那人已经与自己擦肩而过,一脚踩在那个刚刚清醒过来的渠主夫人额头上,骤然发力,罡气如有风雷声。

又是一脚。

藻溪渠主的脑袋和整个上半身都已深陷坑中。

陈平安依旧手持行山杖,站在大坑边缘,对晏清说道:“不去看看你的情郎?”

晏清刚要起身掠去,但是当她看到那人手握行山杖的希望动作,又停下动作,后退一步,伺机远遁,只要自己逃到了苍筠湖,就一定与师门合力围住此人,斩杀此獠!

陈平安望向杜俞,笑道:“你眼瞎啊,这算什么狗屁的金童玉女,天生的神仙道侣?”

晏清脸色冷若冰霜,那双灵秀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浓郁的恨意和杀机。

只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野修,只是轻轻一跺脚,将那渠主夫人弹出大坑,然后一脚踹向大门方向,手持行山杖,大步走去,大大方向将后背朝向她与剑,那青衫客抬起手,挥了挥,“去看看吧。”

最终那人拽着藻溪渠主,离开了府邸,应该是往苍筠湖那边走去?

杜俞弯腰勾背,屁颠屁颠跟在那人身后。

晏清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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