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明白，敢情老高和自己绕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也确实是挺重要的。

沉吟了一下，龚和平说道：“高总，您都这么说了，那为了咱们厂那么多的职工家属和孩子，我肯定得去跟张起航好好谈谈，可谈的话，咱们是不是也表示一下诚意？”

“嗯？”

高大飞眉毛一挑，示意龚和平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都这个时候了，龚和平还绕什么圈子？他当然选择直说了：“高总，我听说集团总部那边在D-30KP-3发动机上，和华腾集团顶的挺厉害，态度听强硬，如果我现在过去和华腾集团谈工作岗位的事，人家华腾集团的同志……嗯，会不会……”

高大飞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是啊，这个事情还真有点棘手……”

其实在这之前，高大飞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不过他想到了这一点不要紧，可以装作没想到不是？但现在龚和平将话说到了明面上，高大飞就不能再装作不知情了。

“这不是‘有点棘手’，是‘不是一般的棘手’，”打断高大飞的话，龚和平说道：“高总，一边，咱们的同事在哪儿和人家华腾集团顶的厉害，毫不让步；另外一边，我过去和人家华腾集团说‘老兄，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扩大产能？如果扩大产能的话，能不能多从我们西飞招点人手？’

到时候华腾集团的同志会怎么回答我？会不会直接一句‘老龚啊，不是我们不照顾你们、不将情面，可你看看你们的同志，我们给你们西飞提供了这么多就业机会，他们也是一点情面多没跟我们讲啊’，您说，到时候华腾集团的同志把这番话往我面前一撂，我该怎么回答？莪又能怎么回答？”

“这个……”

高大飞闻言，眉头不禁皱的紧紧的。

龚和平话里面的意思，他明白了：老高，你也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让我去找张起航谈这件事？这个没问题，但既然是找人谈事情，那就是要人情的，不能咱们这边和别人顶着、一点人情都不讲的时候，你还让人家跟咱们讲人情——我是真没这个能力。

凭心而论，高大飞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为难人了，别说是龚和平了，就算是换任何一个人去跟张起航谈，也不可能做到。是以犹豫了一下，他向龚和平问道：“那老龚你的意思是？”

龚和平咧咧嘴：“那就要看集团总部那边对这些工作岗位到底有多重视了。”

高大飞瞬间明白了龚和平的意思：如果集团总部那边对于正在进行的谈判半点也不肯让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说他们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就业岗位，或者说压根就没将人家华腾工业集团放在眼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我就不去找那个不痛快了；但如果集团总部愿意做一些让步，那么这件事还有的谈。

明白了龚和平的意思，高大飞点点头：“成，这样，老龚你这两天准备一下，我再向集团领导申请一下。”

“好的。”

龚和平痛快的应了下来。

…………

过了两天，高大飞再次找到龚和平，没绕圈子，高大飞直接向龚和平问道：“老龚，如果集团这边尽力配合你，你有没有把握拿下500个工作岗位？”

“500个工作岗位？”

龚和平吃了一惊，唯恐自己听错了的他，再次向高大飞确认：“您确定不是跟我开玩笑？”

高大飞自然明白龚和平为什么这样的反应，苦笑着点头：“最少500个，其中350个是集团总部的，剩下150个是咱们发动机公司的。”说完，不等龚和平说什么，他就叹了口气说道：“这已经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了。”

西发厂在集团总部还是有些话语权的，毕竟不管是六爷上面所需的发动机还是豹子上面所需的发动机，都来自西发厂。

你说话有“分量”，自然就能够“据理力争”。

不过通过集团总部开出来的这份“价码”，也能看出整个西飞集团目前在职工家属和子女就业安置方面的巨大压力：汽贸公司、酒店、饭店等下属的三产单位实在是没办法再安排人手了，只能从外面想办法。

“明白了，我先让我想想……”

尽管老高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龚和平已经想到了高大飞是如何跟集团总部的领导拍着桌子“据理力争”的，所以他点点头，沉吟了片刻之后，才说道：“500个岗位的话……我只能说试试，但集团总部这边能给我什么样的支持？”

高大飞道：“最多同意与华腾集团共建D-30KP-3发动机的生产工厂。”

“那这件事我干不了，”龚和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总部领导另请高明吧。”

“老龚你别这么说……”

“高总，华腾集团为了D-30KP-3这款发动机，前前后后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你是知道的，”龚和平打断高大飞的话，说道：“为了这台发动机，他们甚至联合试飞院一起从老毛子那边租了一家伊尔-76高空试车台。

我明白集团领导对这台发动机也很看重，事实上身为西发厂的常务副总，我会不清楚、不明白这台发动机对于咱们的意义？

可正因为我明白这台发动机对于咱们西发厂的意义，我就更明白这台发动机对于人家华腾集团的意义，也就越发明白华腾集团在这件事上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更别说现在还是咱们还有求于别人……”

好悬将“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这话说出口的龚和平，生生的将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两手一摊，对高大飞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哪位领导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但不管是谁想出来的，谁想出来的就让谁去，我能力低微，很惭愧，但我确实是办不了这件事，也不敢耽误集团的大事，现在就把情况说明白我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这也是在国企的隐形福利之一，当一名同志说“我的个人能力有限，确实是办不了这件事”的时候，领导再逼着人家去做，那就是领导不厚道了，毕竟，不管是谁都不是神仙，今天领导能逼张三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那明天是不是就能逼李四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到了后天，会不会有更大的领导逼这个领导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所以，这其实是一条隐形的“红线”，除非是战争年代或者某些重大事项，否则当某位同志说“领导，我能力有限，这件事我确实是做不了”的时候，就不能在赶鸭子上架了——你真的硬是要赶鸭子上架，那也不是不行，但我说了我能力有限，你硬13着我去做，我把事情砸了您可不能怪我。

“……”

高大飞闻言，不禁沉默了，他没想到龚和平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竟然这么坚决。

犹豫了一下，不死心的他还是不甘心的向龚和平试探道：“老龚，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

龚和平不咬钩，说道：“其他人或许行吧，毕竟咱们集团藏龙卧虎，比我能力强的人比比皆是，但我能力有限，是真的不行。”

“这样啊……”

高大飞闻言，脸上满是失望：“但是老龚，集团领导是真的对你寄予了厚望，也知道你和张起航同志的私交很不错……”

龚和平才不上这当：“高总，这不是私交的问题，张起航同志这个人我还算有些了解，知道他不是一个因为私交而放弃原则的人……就像是您一样。”

一句“就像是您一样”，生生的将高大飞想要表达的话给堵了回去，如果高大飞再在这件事上哔哔叨叨，那就成了“你高大飞就是那种因为一点私事就容易放弃原则的人”，哪怕只是两人之间私下里的踏花，但高大飞也不能背这口锅。见龚和平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唯有叹了口气：“好吧，我把你的意思和集团领导再反应一下，看看集团领导这边是什么意思。”

“我让领导失望了，”龚和平自“自责”的说了一句，见高大飞转身要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不过高总，我觉得陕省方面的态度也要考虑到……”

嗯？

高大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龚和平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细细一想，他忽然觉得额头隐隐冒汗：是了，现在的秦川汽车，本质上是陕省和兵总这俩大股东将其资产、也就是秦川汽车托管给华腾工业集团，而西飞本质上其实是“借用”了一部分兵总的资源，但如果西飞在这件事上坐的过分了，那么身为秦川汽车大股东的陕省方面，能乐意？

西飞有一大堆等着安置工作的职工家属和子女，可别忘了，陕省方面对这些工作岗位可是看的更重，他们等待安置的人更多！

一旦西飞这边做的过火了，惹恼了张起航，陕省方面又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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