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呢,是万物萌芽的状态。这样行不行?咱们先这么叫着,等他大起来,再换一个适合大人的名字。”
“不行!大家都叫顺口了,谁还叫他的新名字。还万物萌芽。照这么说,咱们儿子得从甲、乙、丙、丁开始挨着叫,到一百岁了,正好!叫小鬼!”
“都一百岁了,得叫老鬼吧。”
女人笑了:“就你贫嘴!龚乙都比小乙强,不对不对!工蚁也是个出力的。咱儿子至少得比爸妈出息,将来得读大学、坐办公室。就算做了勤行,也得到后厨做红案。不能跟咱们似的,刨土、缝衣……”
“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有好寓意就行。要是名字决定命运,那满大街都是张大人、李经理、白老板什么的……可这世上有那么多大人、老板吗?大爷倒是不少。”
“少贫嘴。满大街要是大爷,你们男人还好,我们女人家逢人就喊大爷,那像话吗?你老实说,为什么要叫小乙?什么万物萌芽的,我可不信。你肚里的墨水,禁不起你瞎捣鼓。”
“那我可实话实说了……你别笑话我……这、这,唉!老实说,我想给他取名晓毅,晓是知晓的晓,毅是毅力的毅。男孩子,就得晓得毅力是什么。可是、可是……”男人声音窘迫。
“可是什么?要是叫晓毅,就和你名字有了谐音。不过,咱们不避讳这个,也不妨事。如果你早说叫这名字,我犯得着和你生气嘛?”女人的泼辣似乎只对特定的人。
“可是、可是……你知道的,我握锄头比拿笔的日子多……刨坑刨得规整,可这写字……”男人欲言又止。
“名字是儿子的,又不用你写。而且,你又不是不识字,晓毅两字难写点儿而已,怕什么?”
“不,不。我字写得丑。”
“丑怎么了?”女人声音透着狐疑。
“等儿子上学了,家长总要签字的不是?我抽空练过,晓毅这俩字笔画太多,我写不好。但是小乙就简单得多了,也能签得好……”
“嘻嘻,看不出来你还会害臊。在家光着屁股溜达——”
“那是在家!我丢人不算什么,不能让老师觉得咱们文化水平低,轻视了儿子。”男人急忙打断。
“嗨,老师们都一视同仁,哪有你说的那么……那么……再说谎话总会被拆穿的。”女人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要缩进洞里去。
“不是谎话。只是在能做好的地方做到最好。我们改变不了现状,但我们可以尽力,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为儿子营造最好的环境,做好表率。爸爸读书少,但字得过得去。衣服可以不新,但咱们洗得干净。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听声音,男人有些激动。
“哦,你还是要强。那就这样吧,等孩子大了,你可得把名字改成晓毅。”
“大了……说不定就不叫这名字了。”
记忆闪白,小乙心地亮堂起来。折磨人的声音和频闪的诡异画面,全都被映得亮亮堂堂。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美好回忆,会在绝望时出现,帮助人走出低估,驱散阴霾。小乙是不幸的,短暂的十几年里,经历了孤独、欺凌、痛苦。他又何其幸运,在童年时代,收获了父母的爱;在少年时代,得到了师恩、友情和梦想。就连埋藏在婴儿时的记忆,都在给予他光亮。
他之所以没有在成长过程中走歪,全赖这些光亮的潜移默化。泪水滑落,濡湿掌心,他自言自语:“谢谢你们,保护着我。面对贾祎皋时是你们,这次还是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深渊之王疑惑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龚晓毅,毅力的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