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程寨的历史去了哪里?”养蜂人说,“我第一次到鹏程寨时,抱着当调解人的念头。但到了鹏程寨,我就觉得这个念头太天真了。恨往往比爱更深刻,是刻在基因里的。”
三人继续下山,养蜂人继续说:“鹏程寨的人早已把对大鹏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了。恐惧达到极致,就是愤怒和憎恨。族老是记录鹏程寨历史的人,我曾拜访过青、红两位族老,他们对大鹏的过去和五里雾的由来一无所知。只知道,五里雾是大鹏豢养娜迦的牧场。
“并非是历史传承的遗失,他们清楚记得鹏程寨战胜鼍龙和狼祸的故事,这都是与大鹏蜜月期的事了。只不过故事主体变了,战胜鼍龙的是名叫乌的战士,清除狼祸的是不屈的寨民。他们甚至用后一个故事,来鼓励寨民对抗白狼族群。
“话说到这里,你们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人类没可能和大鹏讲和了吧?”
小乙说:“他们这是自欺欺人。”
“或许吧。套用鹏的话,岁月悠长,连鹏这样长寿,都只在意眼前的岁月。何况生命短暂的人类呢?他们仅仅是抛弃了不需要的历史,好让生命更效率。”
“可这是谎言……”
养蜂人看向小乙,目光深沉,流转着莫名的光彩:“孩子,虽然我想告诉你世界很美好,但一旦你成年,你就必须目睹未来的残忍。所以,我有必要告诉你,谎言和真实是并存的,只不过谎言可能会覆盖住真实。而你需要拨开谎言的迷雾,看到真实的东西。就像这五里雾,隔着它,你根本看不到苍山的阳光。”
听到一声“孩子”,小乙的心脏突突直跳,不禁开始联想这个称谓背后的深意。至于后面的话,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见对方走神,养蜂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像是来了教育后辈的兴致,指着慕剑儿手中的灵果说:“靠天材地宝堆起来的强大,并不是真的强。当初,我仗着等级高,在临安城边上,没少吃混混的亏……”
不知什么原因,他变得谈兴十足地聊了一路。说的都是他闯荡江湖的经历,从不懂武功到修习快剑术,应前任武林盟主要求参加灭火之战,以及与“老乡”为敌,直到事了拂衣去,归隐苍山。
慕剑儿不解,他为什么突然从冷冰冰的侠隐变成健谈的中年。可小乙却感到欣慰,他的表现和妈妈的话完美的重合到了一起——“你爸爸他是个木讷却热情的人,别看外表冷冰冰的,实际上跟人亲近了,嘴都合不上。”
并且,小乙乐意回应养蜂人:“你为什么要和白星寒他们站在对立面?老乡见老乡,不都是两眼泪汪汪嘛。”
“在我眼里,正义比人情更重要。至少,我理解的正义,在本地人这边。产生这个认识的过程很复杂,也不消说了。”
慕剑儿攥着拳头说:“火魔教的人都该千刀万剐!”
抛开了关于大鹏的芥蒂,三人迅速在对待火魔教的看法上达成共识,因而变得密切起来。三人绕路进了林子,虽然没能猎到野猪,但发现了另一种长着棕色短毛、有着猪鼻子,大小模样都像乳猪一样的动物。待慕剑儿表示它能吃后,养蜂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了它。
小乙拍了拍它的肚腩,肥胖的肚皮像果冻一样乱颤。对此,他十分满意,它一定能够成为一顿油水十足的晚餐。
傍晚,被串起来的“乳猪”,在火上旋转。涂抹着蜂蜜的猪皮已经烤得金黄,滋滋冒出的油水,滴入火里,时不时传出刺啦的声音和浓郁的香味。小乙和慕剑儿不住地吞咽口水,养蜂人的喉结也悄默声地滚动。
匕首刺破金黄的猪皮,发出咔嚓的焦脆的声响。刀锋向下,汁水顺着切口流淌出来,露出粉嫩的肉质和腾腾热气。三人同时吸了下鼻子——香啊!
美味进入五脏庙,三人懒洋洋地喝着茶,仰头看月、看星。养蜂人冷不丁地说:“不要杀大鹏了,没必要的……因为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