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很巧妙的把握着节奏,停顿的恰到好处,落眼时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忧沉的犹豫,斟酌了片刻,道:“近年关了,一会儿您老人家就去府库里提些银两,多给大家一点,务必,好好过年。”
“……”老管家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哆嗦着声问道:“元帅他……”
百里云抬手止了他的后辞,“元帅没事,你照我说的去办便是。”他欲盖弥彰的宣扬了“丧事将近”的氛围,然后又强扯回一些淡泊的神色道:“赶紧去把大门关上,元帅,需要好好休息……”
言罢意不止。
元帅躺了这好些时日等闲也没什么人会来打扰,哪用得着特地“闭门谢客”?
然而百里云却没有留半点供老管家多嘴的机会,转身就进了元帅的屋,门一关,啥也没了。
空留院里一股凄风淌过,呼啸如泣。
——
是夜,满月挂空,浊云见隙,幽澈寒光映雪凛冽,凉风汩汩夹霜带雪,幽幽寂寂,像是告密的幽灵一般,显得很不怀好意。
坊间的百姓候着一天到了晚也就稳稳的歇下了——反正平头百姓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本着一个“穷”字真经连贼都用不着防。
一般偷鸡摸狗的小贼尚且没心情去民家摸米,更何况是个嚣张飞天的“江洋大盗”。
反正朝里那些事,在寻常百姓眼里多半也就是趣闻轶事罢了,真伤着哪位贵人大家不关心,反正明早起来有热闹看就够了。
而且今晚已经隐隐现了点“热闹”的苗头——巡城的卫兵增派了好些,大概皇上也是真的怕那“江洋大盗”。
北燕王当窗赏着深冬浑浊的夜空,落眼,窗下点着一盏孤灯,橘红暖光映暖窗沿一抹轻雪,长剑锋反寒光,细绢拭过剑身,光澈如镜,即映了拭剑刃略敛锋芒的锐瞳。
拭净剑身,北燕王便收剑归鞘,横置在案上窗下,终于抽得空闲专心赏望窗外那番不甚养眼的夜景。
听说今天帅府闭门谢客了。
他摩了摩下巴一撮刚硬的短须,浓眉一拧,略有沉思。
——
如果那个“江洋大盗”都有本事潜入宫围的话,百里云带来的那两个便一定有神出鬼没的能耐。
武斗方面鬼曳稍逊于鬼无,且对潜行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鬼曳向来抱着一种傲洁的蔑视,就算目的地是皇宫,他也不愿轻易丢了自己的矜持。
于是这兄弟俩一拍即合,偷鸡摸狗的事鬼无去干,鬼曳等着“坐地分赃”便是。
鬼无天生便有潜行的天赋,幻身术修的比幻妖还精湛,说是空气就绝对不会是风,正好又是昏沉朦胧的大雪天,这种程度的隐藏条件对鬼无来说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
好在鬼无虽然喜欢跟总头大人针锋相对,但实际也并不是什么好斗爱刺激的心性,该干正事时很有沉稳的素质。
即使是小菜一碟的低能任务他也能严谨的如临大敌。
皇宫毕竟是天下最金贵的人的住所,就算潜行技术再高也不可忽视这满宫满巷的防守。
何况这里头的御林军也是曾经君寒调整过的,尤其大意不得。
皇上的寝殿在东头,鬼无轻稳的落在东檐梁上,形隐如空气,就算大剌剌的坐在正梁中端最显眼的位置也不是凡胎肉眼能瞧见的。
他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坐在檐上单手杵腮,恭候“大盗”光临。
寒风飕飕,小皇帝的屋里却明灯晃晃,鬼无悠悠扫了一眼飞檐没压住的光晕,心里贼兮兮的想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儿,听说有“贼”要来还真连灯都不敢熄了。
夜雪纷纷洒洒,起初鬼无还有自个儿闷着找乐点的兴趣,候到子时却是真的毛躁了。
皇帝的灯亮了半晚,那据说要来的“大盗”该不是也怂了吧?
却想着,便听西边一声炸响,“唰”的便见一道火光拔地冲天。
鬼无如檐上黑猫一般差点被这鬼神莫测的一声给吓得炸起毛来,一屁股没坐稳,差点滑下去。
好在他身手敏捷倒是稳回来了,却没留神到脚下踩落了几粒碎雪。
檐下正好站着给陛下看门的御林军,碎雪恰好落在了某人头盔上。
鬼无呼吸一滞。
“着火了,快救火!”御林军嚷嚷着就一串的跑了。
“……”
这么明晃晃的调虎离山他们居然看不出来?!
毕竟皇上的后院起火可不是什么小事。
“江洋大盗”乐呵呵的看着大半个皇宫的宫人卫兵手忙脚乱的冲来,院里还有位国色天香的贤妃在惊声尖叫,此景动静相宜,美妙的叫人流连忘返。
可惜任务在身,还得办事。
于是他背着火光蹋檐腾起,身手灵敏犹如腾空飞燕——转眼就成了被鹰钩衔颈的小鸟……
此人一身黑衣包头兜尾,稍露体肤的脖颈正被一只木手钳住。
“哟,小贼,还有雅兴放把烟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