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帅归朝第二天,丞相上朝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瞧来甚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意味。
群臣还清楚的记得丞相大人昨日那霜打的蔫鸡似的模样。
丞相与元帅一如既往早了许多大臣先入宫城静候殿外,各站一边,也就刚会面时相互行礼道了个早。
这也是这两位大人的长态,毕竟他们二位都是颇具涵养的重臣,等闲时就算再怎么看对方不顺眼,明面上也还是要挂着那临风欲碎的“和睦”。
虽然他们往往一进朝堂便开始互撕。
君寒一年四季都是那彬彬有礼、捉摸不透的平冷模样,群臣揣摩不透,但丞相大人神情举止没有君寒那么收敛,大家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丞相大人今日能和君寒撕到什么地步。
看丞相大人今天这样意气风发、如竹立松挺一般的姿态,今日早朝怕是有够热闹的了。
列站在两位大人身后的群臣相互间总时不时挤个眼色,似乎还作了些不表露于言语的赌注。
比如今天谁吵赢。
朝时已至,殿门大开,君臣肃颜进殿,道了圣安便开始各自论事。
丞相大人一上殿便奏请降低太学门准。
小皇帝一如既往绷着稚嫩的神情,大概不怎么明白。
元帅出列。
群臣暗相递了个眼色——要开始了。
以往都是元帅递折子丞相反驳,今日竟反过来了。
“臣附议。”
“……”群臣愕然。
啥玩意儿?!
接下来的朝会,群臣便在惊愕不见北中度过。
这两位大人竟和睦的匪夷所思,实在比明嘲暗讽、唇枪舌剑还来得轰震。
连小皇帝也纳了闷儿了。
是昨夜紫微星颠了南北,还是今晨金乌倒了东西?
然后更令人砸掉下巴的是,这两位大人竟齐意奏请从各自的俸禄里取出七成资助寒门学子。
群臣俱是一颤,再面面相觑,便是满堂不可思议的惊脸。
朝罢后,丞相大人果真走了一身轻松,连压心多年的石头都消了个无踪。
貌似胸口碎大石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司徒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因为跟君寒和睦相处而感到愉悦。
竟比结识知己还来得舒心。
待回府中,陆颜之依旧在庭院里候着他。
却赏着漫天飞雪,竟瞧得有些出神。
丞相大人默默走到他边上,也抬眼张望着。
“好看吗?”丞相大人似没瞧出多少美感。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的这么好,来年定会五谷丰收,祖祭得安,天下亦平。”
“去年的雪不也下的很好?”
陆颜之回下脸来,笼紧了衣裳,道:“行兵作战尚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安邦稳朝更需如此。且在朝中,若无‘人和’,就是再佳的天时地利亦为枉然。”
“有道理……”丞相大人负手一叹,“我也该是时候同君寒好好相处了。”
不但为了“人和”,且为了天下大局也应如此。
即使再不愿认可妖与人共居一檐,此事终究木已成舟。
且,君寒的这个思虑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不管怎么说,如今要想社稷安稳,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和君寒合作,好好平下这场乱局。
可,即使如此,司徒靖仍然不觉得君寒是那号能静得下心来忠心辅政的臣。
首先是丞相大人阅人无数,识人素准,其次,如今君寒所作的一切明面看起来虽仍如“忠臣”,可细掂其实质,似已有那么几分“君”者气概。
君寒到底还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颜之,”
“属下在。”
丞相大人笼袖瞧雪的神色微微沉了几分,“你,当真不想入朝?”
陆颜之听罢,只一笑,“朝局政事,我只适合做旁观者。”
“你若不试,怎知自己不适合入朝?”
“性情使然。大人也知我反应素来愚钝,天生不是入朝堂的料。”
“你这是讽刺朝中水浑、鱼目混珠?”
陆颜之浅笑未语,只观了片刻风雪,方叹:“水至清则无鱼,谁又能将这天下彻底荡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