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璃影一瞬落入了冰窖,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像铁钩利刃一般,仿佛随时都可勾去她的命。
“我带你去见你娘。”
此言蓦地她从冰窖里捞出,喜得她一瞬忘却了恐惧,便抬眼,见君寒眼神不冷不热,又怵了一下,低回头去。
怜音一如既往站在露台外,却乍然听了一声稚音唤她,转身,见她挂念已久的女儿扑过来,无需过多反应便已蹲下身拥她入怀。
“影儿,”怜音轻轻握着她后颈,拥了这小小的身躯便似得了所有温柔,心底寒霜一扫而净,眼中滚泪却止不住,淋漓了下来,“娘好想你……”
宫璃影埋脸在她娘的衣襟里痛哭,口齿模糊着,久久吐不出个清晰的字符来。
君寒远远站在另一道门的门槛外,沉沉瞧着那边母女团聚,心里莫名塞了一把杂絮,堵得慌。
看着她如此疼爱宫云归的女儿,这感觉——
真是不爽……
过了好一会儿,宫璃影终于堪堪止住了眼泪,仍抽泣着,怜音只能不住揩着她满脸横流的眼泪,有一句没一句的安慰着:“不怕,娘在这……”
“娘……”宫璃影喃喃道:“我好想爹……”一句的尾音尚未落完全,眼泪便又决堤了。
这一句却往怜音心坎狠狠剜了一刀,她讲不出话,便只能将宫璃影再次揽进怀里。
今日的君寒仁慈却不似鳄鱼的眼泪,不但出乎意料的把宫璃影带来了,还更石破惊天的把宫璃月也送到了怜音面前。
时隔数月,宫璃影终于见到了她这个妹妹,一眼,却疑了。
宫璃影怔怔地瞧着婴儿一头霜白银丝,“她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
怜音抱着孩子,余光瞥见君寒摆袖出了屋子。
怜音食指轻轻触了婴儿的鼻尖,“她和你父亲一样,是寒性灵力……”
且古时有一个凄惋的传说,在怜音送给君寒的那本杂册里也有记载——
是说上古时期有一女子的丈夫死于战乱,她伤心欲绝,一夜青丝尽白,腹中胎儿灵有所感,诞生亦是一头白发,哭声凄绝哀惋、恸山泣河。
怜音忆及,却觉苦涩,言难出口,宫璃影也就没再注意,便满脸欢喜的瞧着襁褓中的婴儿,泪痕犹在,笑色却明。
仍是不过多会儿,君寒便让人将两个孩子带走了——今日让她们相处的时间也算长了。
今日这位聚了一身冰霜满心冷酷的大元帅似乎也含了几许温和,看起来不那么冰冷,说话似乎也懂点婉转了:“身体好些了吗?”
怜音没闹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君寒在桌旁坐下,往桌上闲搭了左手,指尖轻轻敲了几下,道:“明天我带尘追和璃影回京,或许年底才能回来。璃月留在这里,月头会有人带她来见你。”
怜音唇瓣一分,没讲话。
君寒便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们。”
怜音也在桌前坐下,“你……是真心要收养那个孩子?”
君寒一笑,意欲不明,挪眼瞧了怜音,“也许吧。”他转弄了两下指环,“那孩子很有天赋,是个不错的苗子。”
鬼星的宿主怎可能是平庸之躯。
怜音心下漏了一拍,打心眼里不敢问君寒,他是什么苗子。
“是吗……”她勉强的勾了勾唇,“那孩子挺好的。”
君寒悠闲的撑着脸,意欲不明的瞧着她,“你喜欢吗?”
怜音点了点头,挪眼打量了一下君寒的神情。
君寒笑着点了点头,“我也可以让你时常见他一面。”说着,他便起身,出了门,待门一闭,怜音紧绷的心弦才微微松了几分。
那天她就近打量了那个孩子,他体内的确有灵根,且已初具灵息,他的亲生父母必然是仙门中人。
但愿君寒是真的不知道这一点。
君寒有时也会信守承诺,如果的确是信守承诺的话,倒确实能做到言出必行。
次日一早,君寒便领着大队人马离城北上。
沧海阁地处东瑜城外,远上黎州即是帝都。
怜音在高阁之上只望见了君寒驾马离阁的背影,后头跟了一辆马车,载着还没学会骑马的易尘追和宫璃影。
之后,整个沧海阁便空了。
她似有些失了魂的回身折进屋里,一眼,又瞥见桌上那本老旧的书卷,便怅然执起,无心的翻了几页,看不进一个字,也没再放回去。
如今外界的情况她一概不知,但多少也猜得到,君寒虽然屠灭了仙门,却也难免有漏网之鱼,如果君寒想永绝后患的话,或许还会下令继续追杀。
虽然君寒有可能不知道易尘追的真实身份,可这样的巧合又很难令她不多心。
倘若他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