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都足以说明虚冥源泉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销金铁,融血肉,灭灵神,便是被大乘老祖截取纳入体内的一线大道,也会在虚冥源泉之中归为永恒的虚无。
但这却也解释了玄明剑堕入九渊深处后又出现在北冥之海的原因。
玄明剑,是与虚冥源泉同源的存在,它当然不会被泉水销蚀;而北冥深处,传说有一处冥海,它偶尔能与虚冥源泉相连……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上一次来到虚冥源泉的玄明剑没有剑灵,是器而非灵;如今来到此地的玄明剑却是灵而非器,灵隽是玄明剑的化身,代表着死亡与毁灭,但她本身却是“生”的体现,更别说她还是青神木之灵……
如今,虚冥源泉能伤她甚至杀她,这是七绝亭为她准备的第二重杀招!
虚冥源泉之中,灵隽的神志已经被压制到了魂海深处难以苏醒,冰冷的泉水侵蚀她的道体,一点一点磨去她体内的生机,让她在曾经一次次进阶时的努力付诸东流……
玄明剑没有任何反应,它不会提醒灵隽,尽管这是她的生死危机——因为这对玄明剑而言不是危机,而是和回家一样,好舒服的。
如果将玄明剑视作永恒,剑灵并非一开始就存在,自然也不会永远存在,灵与本体说是一体,终究不同,否则灵的存在有何意义?
有何意义……或许,正是因为被赋予了生机,所以有了人间之苦,人间之喜怒哀乐,种种加起来,才有了意义。
那么,灵隽的意义又在于什么呢?
在于茫茫然不知来路、不知归处?
在于一次次死里逃生,路过人间繁华,终究也摆脱不了既定的宿命?
恍惚之中,灵隽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又是那张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脸。
燕希玄的存在并不对灵隽造成伤害,但他的存在就代表着恶心的阴谋,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笑了笑:“别怕——这次我是真的。”
“我等了你很久,上次玄明剑来时我还以为等到了,没想到……好在,也没有再等多久。”
灵隽想:“你说你是的真的,就是真的了?你等我又是要做什么,我和你不熟好吗!”
“哈哈……”燕希玄爽朗大笑,“别怀疑,我确实不是什么幻象——别忘了,这是虚冥源泉,我死后来到这里并不奇怪吧?”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灵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这本就是在她灵魂深处,“想”就是“说”,隐瞒不了。
“我们很熟,看脸就知道。”燕希玄皮了一下,不等灵隽炸毛就赶忙神色一正,“好了,时间不多,废话就不说了,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你应该感觉到了,山海界的命运并不掌握在明面上站在巅峰的强者手中——阴影之中,还有更强者的存在,不仅是你们这一纪元的大乘老祖,便是我生活的神庭时代,也被人随心所欲地操控着……”
灵隽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被所谓的命运安排捉弄了多少次,那不是巧合,不是宿命,只是有人为她规划好的路,甚至那个人并没有如何掩饰。
“那位神秘的存在,你可以称之为超脱者……不过我更习惯称之为游戏策划——我们的山海界,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灵隽早已做了太久的心理准备,此时内心竟只荡起小小的波澜,“他的游戏——他做这个游戏,是为了什么?”
“拍真人纪实片?开非法黑直播?还是满足他恶劣至极的一己私欲?”
“你脑洞比我大多了。”燕希玄失笑,“不是这样的,他倒也没有那么无聊……据我所知,他是在培养强者……他在创造一个符合所有要求的强者!”
灵隽淡淡道:“那么,你该称山海界为——培养皿。”
燕希玄:“无限流游戏,有问题吗?”
称呼上的小事不需要再三讨论,燕希玄把话题拉回来,“我曾经被他选中,可惜……下场不太好,被强行‘销毁’。现在,轮到你了,你应该就是他的新目标。”
“他会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谁知道呢?问你自己,我都死多少年了。”
灵隽一怔,缓缓点头,“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来如此么……她曾感到怪异的地方,她曾有过却未抓住的灵光一闪,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答案,她却忙忙碌碌寻寻觅觅,不肯回首灯火阑珊处。
“你……”燕希玄悠悠叹道,“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确实是特殊的,我死之时,你是我手上仅剩的倚仗……所以,我用你和他打了个赌。”
灵隽静静凝视着他。
“我赌你将是我意志的延续,不会成为他的傀儡;他则赌无论我怎样安排,无论你如何挣扎,终究逃不出他的掌控……”燕希玄目光中带着追忆,仿佛回到了生命尽头的那一场交谈,“这场赌局没有赌注,但我相信,赌或不赌,你都必然要走上这条路……这么一想,我也不算太过分吧?”
一切针对似乎都有了源头……
曾经抱怨过的天道不公,曾经苦苦追寻却得不到的答案,在此时尽数揭晓,灵隽却早没了许多年前的不平、愤怒与怨恨,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重担。
深渊不见青天,凡俗难溯过往,命运只是游戏一场,但那命运终究还是她的——好在她不信天命难违,即便迷失于步步紧逼的死亡亦未真正屈服,到如今也不过是重新上路,收拾山河。
燕希玄深深看着灵隽,不知从她身上看见了过往、自己又或未来。
他的消失一如他的到来,匆匆太急,缥缈无影。
虚冥源泉中,灵隽睁开眼,寒意与刺痛姗姗来迟——但痛苦,才代表着她还活着,还有拼命的机会。
为时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