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是门房和下人房,东西厢八间就住了门房老张一家四口,说是下人,陆永年其实也没真拿他一家当下人对待,陆家的晚辈可是管老张头叫伯叫张爷爷的。
王有贵同老张打个招呼也不用他通传直接往后去。中间一进是讲武堂和演武厅,路过讲武堂门口就听陆老哥的二儿子陆正清正说:‘拳分内外,何谓内家拳何谓外家拳?内外之分其实就在两个字,敛与放。’王有贵不懂这个也没兴趣听径自往后面走。
迎面从后宅西跨院走出两人来,一个身材刚健婀娜的少妇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那男娃见着王有贵不由大喜,挣脱他娘的手抢上几步叫声’王爷爷’直扑进王有贵怀里,直把王老爷子撞了个踉跄差点摔一跤,那少妇忙上前来扶,叫声王家爷爷来了。这两个是陆家二媳妇赵小燕和孙子小虎。王有贵拍着虎子的小屁股蛋高兴得呵呵直笑;’这小身量又长胖了,怕不有四十斤。哎呦喂,轻点轻点,小兔崽子!’原来是小虎在揪他胡子。赵小燕看到王有贵的狼狈样子不由格格一笑忙说虎子别皮,快去告诉爷爷说王家爷爷来了。那小子挣下来一溜烟的往东院去了。
当初陆家说下这门亲事时,王有贵老实说打从心眼里是不大喜欢的。赵小燕娘家在山东胶州,也是当地有名的武术世家,她爹是当代的八仙剑掌门,赵小燕自小习武,一手八仙剑法很有几分火候。在王有贵这种老辈儿人脑子里:女人家无材便是德,好好的学什么武练什么剑啊?女人家练武不是那么回事儿!可自打这赵小燕进了陆家门槛那叫一个娴良淑德,那叫一个持家有方,更是给陆家添了个大胖孙子,王老爷子不得不服,直感叹:陆家二小子真是好福气。王有贵瞧着虎子背影直叹气:‘我家那小子跟正清同龄,二十五,可他就是不听老人言,给他说了几门亲事,都是好人家的大好闺女,可他就是不情愿,不然娃儿也不比虎子小了,男娃给虎子做兄弟相互帮衬,要是女娃正好定门娃娃亲,长大给虎子作媳妇儿,亲上加亲。’赵小燕安慰说:‘剑雄叔叔是念洋学堂的人,见多识广眼界宽,这乡下姑娘自然是瞧不上眼了。您老等着,说不得哪天叔叔给您带个女学生回来,您老就偷着乐吧!现在不都兴那个自由婚么?’王有贵转了个话头:‘过几天就是你公爹六十大寿,你爹你哥这几日怕不就要到了吧?到了立马让正清去告诉我,好给他们接风,我可知道你爹就馋我那得贵居的椒爆鲜虾。’
赵小燕也不跟他客气:‘哎,我就先替我爹我哥谢谢您。’
两人正说着,陆永年己经抱了孙儿从东院出来:‘王老弟可有日子没见了。’吩咐赵小燕:‘他二嫂,你让张妈加两个莱,今晌我得和王老弟好好喝两盅!’王有贵应声:‘成。’
赵小燕答应着牵了虎子去了。
老哥俩自去东跨院述话,王陆两家交情厚,陆永年老伴儿过世又早,所以也没什么避忌女眷的说法。王有贵把来意说了,又道:‘刚才路过中瓦子巷,就连巷口杨老五的炮仗行也关张了,没来得及变卖的货物家私都藏进城外大库房,据说一家老小己经躲到离县城最远的大茬子村。没人了啊!今年这寿宴不大好摆啊!这坑人的小鬼子没事干嘛非得打咱中国人?把人都给吓跑了,咱没招他没惹他们呀?都好好过日子不成么?’
这时前面演武厅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练拳发力的呼喝声,稀稀拉拉听着也没几个人。王有贵说道:‘老哥哥,你这武馆的生意可不怎么兴旺啊!’陆永年有感于心:“是啊!现如今这拳脚功夫练得再好那也不顶事啦!就是老哥我几十年功夫磨炼一口真气,可真要遇上日本人的鸡腿撸子三八盖也得歇菜啊!”王有贵知道他说的鸡腿撸子三八盖是日本驻中国派遣军的制式装备南部十四手枪和三八式步枪。
陆永年接着说:“现在可是快枪钢炮的年代,再没人愿意下苦功练武啦!我就是担心啊,怕老祖宗传下来的好玩意儿在咱这断了根,愧对了先人啊!好在陆家拳有正清传我衣钵,倒也得了我九分真传。”
王有贵接口:“日本人要打来了,什么买卖可都不好做啦。就我那饭庄的生意,要搁以前这大晌午快中饭点儿的,我还真没功夫在这儿跟老哥你扯闲篇喝小酒,得忙财啊!可现在啊,哎!”
两人相对叹气。
王有贵问:“老哥,你那寿宴?”
陆永年须发俱张一拍八仙桌:“摆!二十桌!日本人来了又怎的?还不许咱中国人开席摆筵喝酒了?走遍天下也没这么个理儿!没多少人敢进城?那咱就自个儿吃个痛快喝个喜庆!!”他本就身形高大强健不输于壮年人,再加上生了张紫膛脸,满顶头发满颌胡须黑白掺半,这一发怒更添几分威猛形态。王有贵一拍手和道:“成,就这么干,这人活着吧总得争口气!”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陆永年挺替侄儿王剑雄惋惜的,说他倒是有习武的根骨,就这么每年寒暑两季从洋学堂回来跟正清练那么几个月,却也练出了几分功力,只可惜这孩子志不在此。
王有贵谈起自个儿的儿子,说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每次从保定回来都要说满耳朵的日本鬼子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在他嘴里对小日本有个称呼叫作日寇!
陆永年瞪目喝道:“这日本鬼子不打沧县便罢,要是来了咱这地,姓陆的好歹要叫他们明白,中国人不好欺辱,豁上这把老骨头,拼一个不赔本儿,杀一双有赚!”
王有贵忙劝,把话锋一转:“对了,说起日本人,我那得贵居昨儿个倒是来了一个。县长周统正订了八块钱一桌的酒席招乎他。那小日本把咱中国话说得是怪声怪调,跑堂的老四每次一上莱他就点头说谢谢,都把老四弄得不好意思了,其他的十句里倒有一半不大听懂。|”
王有贵说到这儿,一翘大拇指:“我那站锅师父马勺勺,手艺你是晓得的,就算放到天津卫那也得是这个,红椒爆鲜虾、驴肉火烧、梭子蟹那可都是绝活。可那小日本愣没下箸,十里香好酒更是没沾唇,就着一盘青莱香菇扒了三碗米饭喝下一大杯白开水,把周县长搞得很尴尬,怪马勺勺没把莱烧好不合荒木太君口味,坍了沧县人的脸面,马勺勺觉着委屈又不敢顶县长大人嘴。倒是那小曰本替马勺勺开解,说马师父的料理很好,只是作为一个武道家尽量不近奢华,并不关马勺勺的事。老哥,小日本说自个儿是武道家,那跟你可是同道啊!”
正说着呢,陆正清匆匆进来,先向王有贵问安,又跟陆永年说道:“爹,周会长带了个叫荒木的日本人来拜会您,我没让他们进客堂,就在讲武堂侯着哩!”
王有贵听着一愣:
“这么巧?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是刮了哪门子邪风?陆老哥,老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日本人上门一准的没好事,你可得提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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