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坐着一个人,身上穿着的白色囚衣早已看不出颜色,可想而知,他遭受了怎样的摧残,但是他仍旧平静如初般的坐在里面,没有嘶声力竭的吼叫,更没有变成黑夜里沉沦的老鼠。
齐麟把火把插在了墙壁上,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他想也没想的走了进去。
“我的时间应该快到了吧?”岳飞声音衰弱已极,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
齐麟看着岳飞的背影,那件衣服上不知道已经被鲜血浸染了多少次,他的长发蓬乱如麻,还哪里看得出就是曾经在沙场上驰骋纵横的宿将呢?
“岳将军,大宋……对不住你……”
他看不到岳飞的脸,但能听得出岳飞勉强笑了笑。
“没有谁对不对得起谁……”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死心,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来的竟是你……”
齐麟有些不解,虽然他知道自从岳飞入狱,已经反反复复来了几次人,有人探监,有人查案,但可以想到的是他们都并非只是为了岳飞而来,就连身为宰相的秦桧还有御前总管萨公公也曾奉旨前来。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不成?
“岳将军,齐麟不懂你此言何意,但这些天来你饱受酷刑,却没有任何
人从你口中问出半点口供,这本就极不正常,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对此并不感兴趣,如今秦相已联手兵部设下了种种计谋,不但引诱临颍的岳家军前来救你,要陷十万岳家军于不忠之地,更是在这大理寺周围设下重重埋伏,不管是何人前来必定进入罗网之中……”
他有些不屑的笑了笑。
“今天齐麟只想问一句,朝廷对将军如此不仁,你又何必执意如此?”
岳飞听到他如此动容的话,身子不经意的颤了颤,但他没有回答齐麟的话,而是把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缓慢的伸到了肩头,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身上染血的囚衣拉住。
衣服微微一动,飘来的便是血腥之气,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处衣服早就跟血肉混在了一起,此刻他强行拉起衣服,也带动着那些满是疮痍的皮肤一丝一丝的脱离身体,但他好像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岳飞将身上的衣服缓缓抽离,露出了他满是伤疤的脊背。
齐麟看到了上面的无数伤疤,有刀伤,有箭伤,有些甚至看不出是什么留下的伤口,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几块完整的肌肤。
然而,当他顺着这些伤疤看过去的时候,早已目睹了太多惨状而波澜不惊的齐麟也不禁动容。
只见岳飞背上清晰可见的四个大字映入眼中。
“尽忠报国”
这四个字与血肉相连,仿佛深入骨髓,字迹勾画飞舞间又宛如一道道山川河流,奔袭而来直入眼底,气势磅礴,雄浑激昂,一如战场上雷动的战鼓,又似千军万马铸就的一道道坚实壁垒。
齐麟慨然长叹。
“尽忠报国……尽忠报国……”
“有谁又能想到在这间阴暗的牢房里竟会发生一起千年难寻的冤案!”
他突然双膝跪倒,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岳飞身上,说道:“岳将军,如今天下正是用人之时,你不该枉死狱中,我今夜就送你出城……”
他刚要伸手去扶岳飞,哪知道岳飞身子沉重已极,不论他如何用力都丝毫不起作用。
岳飞缓缓脱开了他的手,他微微转过脸来,齐麟终于看到了他此刻的样子,古铜色的脸膛犹如刀笔削成,眉目之间仿佛曾有千峰迭起,只是此刻,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多少光彩。
齐麟的心突然好想崩塌了一样,像岳飞这样的人本就该是世上最为耀眼之人,可连他的眼神里也失去了光彩,这到底该是他的悲哀,还是谁的悲哀?
“齐大人……”
“我已经走不了了,从走进此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无法离开的结局,大概是大宋和陛下都不再需要我了……”
“当年我将随军出征,母亲为我亲手所刺下的这四个字,让我忠于君,忠于社稷、黎民,如今岳飞尽忠已矣,唯有将最后这七尺之躯还于母亲……”
“希望从此之后天下不再有战乱,希望如陛下所愿我大宋子民能有一份难得的安宁……”
“至于有些人想要从岳飞身上得到的东西,恐怕也终将随岳飞埋入黄土之中,永远的成为秘密……”
他笑了,笑声很是苍凉。
“这世上若有百战百胜之法,也绝不是什么传世兵法或是神器一力所及的,世人奔忙不过虚妄而已……何况,若是真有什么不同于这个世间的奇异境界,我倒也很想看一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