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往不管是征战辽国也好,还是后来的宋朝,所攻下的城池都极尽掳掠,甚至屠城,这也是他们那些人拼死抵抗的原因,他们宁愿在自己的国家里被昏庸的皇帝、官员当成鱼肉来宰割,也不愿让我们这些外族人烧毁他们的房子,侮辱他们的妻女……”
“二哥,我想我们要重新想一想,这样连年带着铁骑去烧杀掳掠,除了会增加他们对我们的仇恨,我们想要的就只是那一箱箱金银财宝还有用汉人的那些美丽的女人来满足我们的那点虚荣心吗?”
完颜兀术目光如炙热的火焰一样,喷吐着长长的蛇信触在完颜宗望的脸上,让完颜宗望长满横肉的脸也不禁热了起来。
完颜宗望微微低下头去,他忽然明白一件事,当初他还不服气,父亲拿走了他的元帅大印,让老四去统领兵马,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与他相比的确有着不小的欠缺。
看着自己的二哥低头不语,完颜兀术也并没有再说下去,他昂起头,目光既深且远。
“我们不能带着铁骑杀光所有汉人,就不能让他们更加的仇恨我们……我留下她只不过是想找一个人来见证……总有一天,巡牧天下的不止是那些腐朽的汉人”
完颜宗望霍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小山,他的声音仿佛是山林间的猛虎。
“老四,二哥明白了,怎么干你就说吧”
完颜兀术目光比那飞舞的火焰更加炙热,大笑道:“二哥,就等你这句话”说罢他转身在
桌案上举起那盏很大的酒杯。
“让我们兄弟干了这杯酒,然后一起把大金国的飞鹰王旗插在郾城的城楼上”……
金国的大帐里一片热闹的景象,酒肉、高歌,直到夜深了,才渐渐安静下来,柳飞燕已经习惯,每当大战在即,这些金国人都会似这样痛快淋漓的喝上一场,然后便会像狼群一样冲向他们熟悉的战场。
突然吹来一阵劲风,柳飞燕虽然不是弱质女流,但还是难免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的缩紧了身子。
白纱后的那张脸已不负曾经容颜,白皙的肌肤上永久的刻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这将注定永生都无法抹去。
可是她还是很庆幸,一道疤痕为她留下了一个干净的身子,要不然……她也不会再活下去。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仿佛看到渺远的世界。
清冷如水的月光洒在她的脸畔,即便隔着面纱,也泛起一层银色的光辉,她双手托在下巴上,任风吹乱了长发。
那个人将她保下来,如同虎口夺食,却没有再以任何方式去逼迫她,只不过让她在看,看他如何统御众将,去逐鹿天下……
她知道,他的目光很远,甚至比整个中原更远……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熟悉这里的一切,其实这些北方人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凶神恶煞,对女人除了百般欺凌就再无其他,他们外表看起来虽然粗狂了些,除了日常大肆喝酒吃肉,他们极少弹弄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但他们同样爱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妻儿,他们耿直的性情让他们甚至比许多阴暗的汉人更值得相识……
可是,谁让天生便是不同的族类,而如今的仇恨或许是几辈子解都解不开的。
……
有些人虽然素未谋面,却早已将彼此当中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或也可称之为知己。
岳飞一路北上,完颜兀术一路南下,他们的名字都写在对方营帐里最显眼的位置,这足以说明,他们都将对方当成劲敌,但他们不会急于相见,因为真正相遇的那一刻,就是长矛与鲜血的碰撞。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愿轻易开启那场久违的大战。
一个南征北战,被天下百姓赞颂;一个则统领举国兵马,开疆扩土。
一个无疑是英雄,注定留名青史;一个被当世畏惧,成就一代枭雄。
这样的两个人,注定成为举世之敌,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他们都同样难以入眠。
火把在黑夜当中跳动,一如他们心底无法释怀的火焰。
岳飞伫立帐外,远望那座巍峨的郾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从来都作为军事重地,他明白,或许在不久之后,他就将与金军的数十万精锐在城下相见。
几乎同时,完颜兀术看着面前那幅巨大的战图怔怔出神,他的手指突然落在一座城池上空,然后把一柄木制的小剑从上空轻插下去。
他的嘴角露出难言的笑容,这一战之后,天下将俯首脚下,取之如探囊取物。
他身后是数十万兵马,面前是王图霸业。
而岳飞仅有数万兵马。
郾城,必将成为你的埋骨之地,他好像隔着空气与传说中的那人四目相对,而胜利,他坚信必将属于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