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前远眺
遥望天地兮沐以霞光
春江落云海
一语入微尘
苍山万里
日月连心
……
……
黑衣人不再多看蟾月一眼,而是唱起一首古老而激昂的曲调。
蟾月看到他的表情,知道此刻他仅剩下的些许生命仍然在不停的流逝着。
她一改往日沉静似水般的性情,而是紧紧的抓住云沧的手臂。
“云沧……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云沧不知道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态度会变化如此之大,但他知道,蟾月向来并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看她的样子,这个人应该是极为重要。
于是,他点头,即便不能保证什么,但让他活下来,至少是暂时活下来,他还有几分信心。
可是,黑衣人拦住了想要伸手救治的云沧。
不知为何,本已十分虚弱的他竟是轻轻一弹,便弹开了云沧的手,而云沧却好像毫无还手之力。
“云沧……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你的医术能有她的几分呢?”
“你姐姐有没有给你提过一个叫方靖舟的名字……”
听到黑衣人说到姐姐,还有那个姐姐口中确曾无数次提起过的名字,云沧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管怎样看,眼前这个人都很难跟那个名字联系起来。
可是,人之将死,相信他不会说谎。
“想不到啊,这世上竟然还有故人……”
“云沧,你一定能救好他的是吗?你一定能的……”
云沧看了看焦急的蟾月,微微皱着眉,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哪怕仅仅为了他还记得姐姐,自己也应该先把他救下了才是。
“死了怎样……活了又怎样……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黑衣人摇着头,没有给他们丝毫的机会,伸出那只残破的手臂,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活下去,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出身,活着本来就该是件轻松的事啊……”
他笑着望向眼前的两个人,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一叶轻舟,遥望天地的骄傲少年。
而他这最后的笑,在蟾月和云沧的眼里竟是变得那么凄惨。
当年的灭族事件中,那个躲藏在熔岩之海才活下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如果不是他说起了“日月神山、熔岩之海”,恐怕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那些曾经美丽无比的地方,而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她,曾站在他的身后,一起眺望神山,一起感受熔岩之海的热浪扑面。
许久,知道眼前濒死的黑衣人已经拒绝救治后,蟾月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三……三叔,你真的那么恨他吗?”
黑衣人惨笑道:“恨,自然恨,为什么不恨,别人都以为我穷极一生找他报仇是因为他导致了族人的覆灭,但其实在我心里,哪怕整个海神宫都死绝了又有什么可惜……我恨他,只是因为他当年亲口答应要照顾好我姐姐,但他却没有做到,仅此而已……”
听到他的话,蟾月和云沧都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本来准备好的所有反驳之词到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惨笑过后,换来一阵阵喘息,黑衣人目光变得极为暗淡。
“记住这个世上曾经有个叫方靖舟的家伙……忘了眼前这个丑恶之人……忘了他”
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蟾月和云沧反应过来,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幽绿色光芒微微闪过。
然后转瞬即逝,不见他多用力,身子却像海绵般毫无阻碍的陷了下去。
须臾之后,只见他的身子竟是开始变得飘忽起来,仿佛化作一颗颗微尘,散入虚无当中。
大树下,留下满目悲戚的两个人,看着逐渐化作尘埃的方靖舟,好像看到昔日那个长身玉立,年少轻狂的他。
那个叫做方靖舟的家伙……
背负了一生的爱恨,不过就是因为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仅此而已。
直到他死去,大概已经没有人能够想象他的一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从年少得意,到家族灭亡,最终却要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苟活于世。
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活着本该是件轻松的事,可自己却偏偏过成了连自己都觉得烦扰不堪的样子。
于是,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才会带来些许轻松。
蟾月和云沧看着正在被风吹散的尘埃,他们想象着当年的惨烈,。
那时候他们只不过是不懂世事的少小孩童,但是从亲人脸上、眼中的神情他们知道那绝不是美好的回忆。
可是究竟是谁造成了那些早已无法挽回的惨烈呢,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
人世间所有的事皆有因果,可是单单就对错来说,谁又能说是某个人他做错了,就要去承担所有的后果。
活着,本该是件轻松的事啊,可是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真的能活得轻松……
那首古老而激昂的曲调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着。
许久,许久……
白露结草
红雨迎晨
一叶轻舟
扶摇沧海兮逐浪而归
崖前远眺
遥望天地兮沐以霞光
春江落云海
一语入微尘
苍山万里
日月连心
……
在记忆的最深处,无妄海永远都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无穷大海,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一座山叫做日月神山,那里面有绚丽的海神宫,有熔岩之海,每一处几乎都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的天工奇观。
除此之外,曾经还有过一些人,一些故事,比如那一对姐弟。
人生渺渺,方靖舟的一生在爱与恨中犹如一叶轻舟。
跌宕起伏的人生路,走到了最终的尽头便是寂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