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屋子,站了下来,脸上都有担忧之色,向卧在床上的潘心诚看了过来。
潘心诚嘴角漏出一丝微笑,首先开口道:“二位小友不必担心,我并无大碍,请坐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们,希望你们能据实相告。”
于霜脸上担忧之色不减,慢慢走到床前,此刻屋内便只剩下于霜兄妹和潘心诚父女四人。
潘心诚细细打量了一下于霜,微微笑道:“请坐吧,小涵,去沏一壶茶来。”
潘小涵点了点头,应声走了出去。
于霜缓缓从床边坐下,看着潘心诚,郑重道:“潘叔叔有话请问,于霜知无不答。”
潘心诚嘴角动了动,低声道:“你叫于霜是吗?你爹叫什么名字?”
于霜顿了顿,道:“我爹是燕城人氏,是燕城四大家之首,名字叫于江河。”
“于江河?”潘心诚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继续问道:“你爹他现在人在何处?”
于霜道:“我娘信中有说,只怕现在已经不再人世了。”
“什么?”于雪滢站在一旁,一双明眸秋波流转,看向于霜,不可思议地道:“哥哥,你说什么?”
于霜面有苦色,张了张口,眼角有泪滑下,却是不能言语。
潘心诚沉吟了片刻,目光转向了于雪滢,徐徐叹了口气,对于雪滢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又是叫什么名字?”
于雪滢面上惊讶表情尚未褪去,闻言看了潘心诚一眼,随口道:“我叫于雪滢,我娘叫柳墨。”
潘心诚口中念了一遍“柳墨”这个名字,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于霜,静静道:“你爹不叫于江河,他乃是当今世上的‘道尊’于穹,也就是我的师傅。”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于雪滢,断然道:“你娘也不叫柳墨,她是‘道仙’默娆。”
“什么?”于霜兄妹二人闻言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半张着口,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潘心诚声音平缓的道:“师傅道法通玄,且独树一帜,我不会看错的。当日晚上,与那四只麒麟恶兽同归于尽的,便是你们的父亲,我的师傅——于穹。你给我的那封信,也是师娘默娆的亲笔,不会错的。”
小小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一惊非同小可,于霜脸色苍白,口中喘息着,额上有汗滑落,目光也变得迷惘起来。
“道尊”于穹何许人也?他早就有所耳闻,但是一想到居然会是自己的父亲,当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是看潘心诚的表情坚决,似乎并非与他开玩笑,他一时哑然,呆呆看着潘心诚,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雪滢也是与他一般,只是父母过世的事情,于霜对妹妹是隐瞒了的。她也是对父母过世不知道的,这一惊未歇,一惊又起,她面色苍白如纸,一时难以忍受,竟是“呜呜”地坐倒在地上放生哭了起来。
潘心诚靠着墙壁缓缓坐起了身子,面色也与他们二人一般,他的眼角浮肿,眼圈凝重,嘴唇微微翕动,一时也是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潘小涵掕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见状眉头皱起,对潘心诚道:“爹,你没事吧?他们怎么了?”
潘心诚沉吟了一下,对潘小涵道:“你去告诉方管家,从今往后,这兄妹二人会永远住在府里,你要视他们如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知道了么?”
潘小涵闻言俏脸一凝,脸上嗟讶,看了一眼于霜兄妹二人,诧异道:“什么?爹,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要收留他们两个。”
潘心诚闻言面色一变,纠正道:“不是收留,是抚养。我刚才说的,你可听清楚了?”
潘小涵瞥了一眼正自啜泣的于霜兄妹二人,脸上浮现出鄙夷之色,小嘴一扁,呐呐道:“小涵知道了,爹。”
潘心诚自是知道女儿从小性子乖僻,不喜生人入府,这一切都跟她从小失去娘亲颇有关系,二来自己常常忙于城中琐事,无暇照顾女儿,因此所致。
但此刻他心中杂乱,也无暇与她细说,只沉声道:“日后不可对他们兄妹二人无礼,若是再犯性子,我定不轻恕!”
潘小涵吓了一跳,铜壶“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眼中泪光闪动,心中颇感委屈,口中道:“是,爹。小涵知道了,日后不敢不敬于霜哥哥,不敢欺负雪滢妹妹。”
说着她转头对于霜和于雪滢道:“于霜哥哥,雪滢妹妹,昨天是我不对,不该对你们那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潘心诚看了一眼女儿,他自是不知昨日在府门口发生的事情。
于霜摆了摆手,面上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小涵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妹二人遭此大劫,所幸潘叔叔好意收留,往后你与滢儿一样,都是我的妹妹了,我必视你如亲妹妹一般,哪里有哥哥忌恨妹妹的?”
潘小涵忽的破涕微笑,如梨花带雨,深深看了于霜一眼,微微笑道:“多谢于霜哥哥。”
潘心诚面色缓和,顿了顿,淡淡道:“霜儿,我知道你们心中难过,我也是一样。但终究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当是朝前看才是。日后在潘府生活,若有任何需要,都只跟我讲便是,若是我不在,你们可以找方管家或者小涵,他们都会帮你。”
于霜心中一热,热泪又涌到了眼眶。
他扶起于雪滢,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同向潘心诚深深行了一礼,涩声道:“多谢潘叔叔收留,我替亡父亡母谢过潘叔叔。其实霜儿心中也并无远志,仅仅只是想与亲人长相厮守,如今只剩妹妹一人再世,霜儿心中便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能每天都开开心心。至于我,我也便当这里就是我的家了,若是日后有需要霜儿出力的地方,请潘叔叔尽管吩咐。”
潘心诚摇了摇手,淡淡笑道:“非也,其实在我心里,能够让你们住进潘府,便是对我内心的一种宽恕。师傅他在仙逝的前一刻还能想起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抚养你们,这样的重任,我责无旁贷。”
潘小涵将斟好的三杯茶水分别递给了屋内三人,对于霜微笑道:“于霜哥哥好生住着就行,我们潘府有看家护院的方叔叔在,安全得很。滢儿妹妹聪明乖巧,你的愿望啊,一定会实现的。”
于霜嘴角漏出微笑,深深看了潘小涵一眼,欲向她弯腰行礼。
潘心诚忽的截道:“霜儿不必如此,往后在府中生活不必如此多的礼数。不过小涵说的不错,我看滢儿与小涵年纪相仿,又颇有几分投机,以后就一同在潘府读书罢。倒是霜儿,你是男儿身,不知你可对修行参道有没有兴趣?大丈夫顶天立地,古人道‘虎父无犬子’,将来修习道法,造福世人,也算是对师傅在天之灵的一种告慰,不知你意下如何?”
于霜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实不相瞒,我对修道之事并无兴趣,也并没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宏图远志。”说着她转头看向于雪滢,伸手轻轻在他脑袋上轻抚了一下,脸上漏出疼爱之色,断然道:“霜儿想的,便是亲眼看着滢儿长大。”
潘心诚眼中掠过一丝光芒,似乎陷入了沉思,每到深夜时分,这个念头似乎也长长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修道一世,换来的是终身执念,曾几何时,若是天下太平,自己又何尝不愿退出世道纷争,安心做几日自己?
想到此处,他苦笑了一下,抬眼看向于霜,淡淡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其实这样也过得快活,如今正魔两道水火不容,苍天之下,尽是杀戮。说来惭愧,我参悟道法多年,如今早已年过半百,却自问平定乱世,终究是分身乏术。眼下说好听点,是保一方太平,说的不好听,便更是觉得自己躲于暗角阴沟,亵渎己任。”
“潘叔叔言重了”于霜急道:“方今世上修道中人若是十成之中,有一成像潘叔叔这样,怎会大乱,怎会乱的如此厉害?”
潘心诚缓缓舒了口气,眼神看向窗外,淡淡道:“若是正魔二道能够冰释前嫌,共同为天下苍生计,则世上纷争立止,苍生定然幸甚。”
于霜也顺着潘心诚的目光,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枝头,清冷月辉似水,柔柔地洒向世间。
过了半晌,潘心诚叹了口气,淡淡道:“罢了,不说这么多了,天色已晚,让小涵带你们快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在聊。”
于霜站起身面向潘心诚拱手道:“潘叔叔今日身体不适还去参加了比试,我兄妹二人看在眼里,着实对叔叔钦佩不已。望叔叔好生歇息,我们这便出去了。”
于雪滢一直心不在焉的站在一旁低着头,自她听到父母逝世,便心中悲痛,此刻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听到这里,她忽的抬起头看着潘心诚,声音略带苦涩,道:“潘叔叔,滢儿走了,你要好好休息,改日滢儿再来看您。”
潘心诚心头一暖,脸上漏出微笑,转头对潘小涵道:“小涵,带他们去‘观海阁’休息吧,明日一早便和滢儿一同前去读书。”
潘小涵点了点头,对于霜二人道:“于霜哥哥,你们跟我来吧。”
于霜兄妹二人点了点头,跟着潘小涵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