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城主,师则颇有身家。可即便是倾家荡产,他也拿不出多达数万名士兵的军饷。按照以前的做法,这笔钱由狮族国库拨付,视战争持续时间而定,通常为一至三个银质代币。
城主府办公室暖意融融,看着站在面前一言不发的立军,师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立军是自己的心腹。
如果是普通意义上的心腹也就罢了,但他是自己安插在城卫军里的军官,作为耳目,在底层士兵当中颇有威信,一呼百应的那种。
像立军这样的亲信,加起来有十几个。他们对师则的忠诚度极高,交代下去的事情执行起来丝毫不打折扣。
即便是这样,通过立军等人聚拢起来的士兵只有五百六十三人,远远达不到狮王陛下要求的数字。
以青鬃城的人口规模,此次出兵的数量不能少于三万。
年轻的立军脸上一片通红,这是因为无法完成师则的命令,对不起城主大人信任产生的羞愧。
“大人,我已经尽力了。”立军单膝跪下,无奈地说:“他们要布,要粮食,要泥炭,还有黄金和银子,就是不要代币。”
长时间沉默的师则脸上掠过一丝怒意:“竟敢抗令不遵,他们想造反吗?”
立军抬起头,认真地说:“属下在军营里查过,没有人煽动,也没有外来者散布谣言。大家只是因为手里的代币买不到东西感到恐慌。”
停顿了一下,立军迟疑地说:“其实……我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十几枚代币,平摊在掌上。
按照狮王颁布的诏令,狮族货币的购买力很坚挺,尤其是这种“银质代币”,两枚就相当于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立军因为常年跟在师则身边,各种赏赐颇为丰厚,这十几枚银质代币只是他所有积蓄的一部分。
财产是催人奋进的动力之一。如果自己所有的钱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立军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恐怖的场景。
师则看待问题的角度与立军不同。他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喃喃自语:“看来,应该把对付平民和商人的那一套用在军队身上。杀几个人,砍几颗脑袋,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拒绝服从陛下征召令的下场。”
“不,不能这样做。”立军吓得脸都白了,他连声劝阻:“大人,这样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引起哗变。”
师则心中一片骇然,惊讶地看着立军,下意识皱起眉头道:“我让你们担任军官,就是为了控制下面那些人。怎么,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
立军张了张嘴,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沉默了很久,低着头,艰难地说:“……大人,我已经尽力了。”
师则彻底呆住了。
身体内部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明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做,也知道具体的方法和步骤,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执行。
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堂堂一个城主,麾下数万军队,治下的平民多达十几万,却只能凑出五百多个愿意服从命令的士兵。
更糟糕的是对那些拒不执行命令的家伙还不能动粗,更不能镇压。
“哗变”这个词太可怕了,任何脑子清醒的统治者都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师则也不例外。
他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先把聚拢起来的士兵派往咆哮城,有多少算多少吧!”
立军抬起头,有些犹豫:“大人,这样做的话,陛下会不会迁怒到您的身上?”
“我不知道。”师则坦言:“不过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不会只有青鬃城例外。总之先等着咆哮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再说。我估计陛下也很为难,应该会针对代币的问题,做进一步的安排。”
……
两天后,狮族领地,首都咆哮城。
王宫偏殿,狮王与国师隔着一张茶几,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脸色都很难看。
“从我发下诏令开始,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师锐努力控制着情绪,面部肌肉却仍显得扭曲:“从各地主城赶来的军队还不到八千人。这点兵力能做什么?甚至还不到我预计中的零头!”
深深吸了口气,师锐颤抖的双手十指张开,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与恨意,缓缓紧握成拳:“下面的那些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要谋反吗?”
国师巫况神情严肃:“据我了解,他们对此也毫无办法。流云城的事情影响非常大,现在平民们人心惶惶,他们只想把代币换成金银,或者是能吃能用的东西。可是商人们拒绝接受代币,店铺关门,平民买不到货,进而影响到军队,就算发下代币作为军饷,士兵们也不愿意要。”
师锐紧抿着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他冷冷地说:“看来是杀的人少了,还达不到震慑那些居心叵测家伙的效果。必须再传一道诏书,继续杀,杀到所有人服从为止!”
巫况眼皮抽搐了一下,连忙阻止:“陛下您不能这样,杀人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上次的镇压令已经在很多地方引起反弹,边境哨卡发生了多起民众外逃事件。再这样下去,会闹出大乱子。”
师锐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那你说怎么办?鹰族的请求不能坐视不管。飞鹰城一旦陷落,龙族就能从东面对我们构成威胁。那位年轻的摄政王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从一开始就把我们狮族当做敌人。”
看着狮王那张被愤怒支配的面孔,巫况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已到嘴边的话难以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