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华思弦浑若未觉,令他几乎握碎拳头,恨不能当场剖开她的心来看看,是否是铁石做成的。
从刚才到现在,他自认已经做得够大度,够宽容。
从出发来他便一直告诫自己届时心胸勿狭隘,既允了她前来送行,便该预知到这番场景必会令自己心生不快,若想与她从此往后再无闲隙,一时之气忍了便罢。
没想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该死女人,竟敢将他一片好意全视作了驴肝肺,不仅丝毫不领他的情,还该死地对他全然不放心。
难不成她还以为他是那等行事猥琐的肖小之辈,屑于行那等卑劣不堪之计,派一个侍奉端茶送水的拙劣丫头加害他慕容烨不成?
真真该死!
一句话,入了不同人的耳,便生出几种心思。
那厢里慕容祚气得肺炸,这厢里慕容烨却是喜也掺半,忧也掺半。
“不行。”相识至今,温润如玉的他难得拂逆过华思弦的心意,这次却铁了心地执意不允,“我有莫言他们在身边照顾已足够,浅歌是无论如何不能带走。那边……咳,咳咳咳……”
许是心下着急又牵动心肺,他说到半途便不受控制地失声咳起,却仅是握袖淡淡一抑,便浅浅压下咳声继续劝说:“那边的苦寒,我想你也该有所耳闻;便是寻常的硬朗男子都未必能够忍受,又如何能让浅歌一介弱女子跟着我去受这等苦?而你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我也不能放心。就算还有陆云,可他毕竟不及女子心细,无法,咳……无法代替浅歌,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你想让我能够走得安心,便乖乖听我的话,别再跟我争,好吗?”
说完这些,慕容烨明显面色比先前要苍白几分,映在华思弦与旁人的眼中,分外的不忍视之。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是坚定了要让浅歌陪他的决心。
尽管这对浅歌来说将会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考验,却对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浅歌爱他,懂他,即使再多的付出与辛苦,都绝不会背叛他;只会一心一意、无微不至地陪伴、照顾他。
而这样贴心的照顾无论对他的身还是心都会是有益而无害的,就算不为浅歌那片芳心,华思弦也希望能有浅歌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照顾着。
是而,在他这样满怀希翼地等着自己点头回应时,她尽管不舍,却依旧不为动摇。
“不,烨哥哥,我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是为我和浅歌好。可你如果真想让我从此过得安心快乐,便依了我的心意,带着浅歌一起走。”用力地摇了摇头,华思弦的声音低缓而固执,“我们都不再是从前年轻无知的懵懂少年了,每做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不是随随便便任性而为。我懂你的顾虑,你亦知我的担忧所在,却偏偏为了照顾彼此而数番难以达成共识。呵,烨哥哥,你难道忘了吗?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样在处心积虑地为了对方着想,以至错过了太多太多,再也无法弥补那些过错。可如今,我不再仅仅是为了你在考虑!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我自己以后打算。”
顿了顿,她在慕容烨渐生悔痛的目光下硬是不为所动,还是很快将自己一路想好的借词悉数道了出来:“你应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必然会有所更变。如果是好,浅歌留在身边固然是好;倘若不好,我怕最先受伤害的便会是她。你不是不知我待浅歌有多亲厚,不管到了何种时候,我都不会舍得她因我而受到任何伤害,即使没有荣华富贵加身,我也不许她有任何的损伤。与其留她在我身边担受着不测之惊,不及将她陪在你的身边代我照顾着你,至少可保她一世平安。那样,我也能够少担些心,还能让我多一些独立坚强,学会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如果你真为我和浅歌好,那便不要再推辞。除非,你还怨我……怨我当时不明你的苦心,说过那般伤你至深的话……你怨我,因此不肯接受我的弥补,哪怕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你宁愿要我一生活在对你的愧疚当中,也不肯带着浅歌,全我一番心意。”
这番半真半假的幽怨控诉,即使华思弦知道慕容烨绝不会信以为真,却多少还是能明会自己言中利害,因而会好好考虑一番。
因为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浅歌再陪着自己受到任何的牵连。
往后的日子还长,巨大的动荡还不曾真正来临,浅歌年纪也已不少,一直留在身边若那人仁义,或许还能有机会容她替其寻个好人家,却到底是没能如其所愿,嫁于自己最中意的良人。
若那人心性凉薄,不止自己,浅歌亦会因此而遭遇凄凉。
有些时候,有些事,即使她不愿去争,却难保树静风止,能够安守一方清平。
到底世事难料,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