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知道老衲为何要给你起这个法号吗?”方丈起身,替换掉佛像前快要熄灭的一支香烛,“了缘,了缘,了却情缘。你小时候,老衲为你卜了一卦。命有一劫,无法躲避。可今日老衲重新卜卦,你的劫竟自行消去。”
“我的缘……死了?”
“老衲不知,”方丈喟叹道,“既然命里无劫,你可愿剃发?”
“我……不愿,”了缘低着头,指腹摩擦着手腕戴着的珊瑚珠子。神情挣扎困惑,忽然闭上眼睛,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方丈,我心里住着他人,若剃发为僧,也只会对佛主不敬。”
“你出去吧。”
“方丈……是要赶我走吗?”了缘抿紧嘴角,嗓音干涩,“我自当遵守。”
“灵岩寺还不至于多一人的饭就吃垮了,”方丈转着佛珠,无奈的轻笑,“可惜了,以你的资质定会飞升为仙,你真的不愿剃发?”
“我会住在后山,”了缘起身,拿过方丈手里的火捻子点燃檀香,“平日以字画卖钱,日常生活不会频繁的往寺庙里去,木柴清水也不会让方丈操心。只劳烦方丈将后山那座破庙借我暂住。”
“你……去吧去吧。”
了缘弯腰,尊敬的行礼。
后山的破庙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稍微动弹便是一阵阵沙尘暴似的灰尘。霉味充斥着里面,蜘蛛网比瓦片还多。他借用木块修好屋顶的破洞,用几根粗硕的木头撑住歪斜的墙壁。到桉山砍了三捆木柴给寺庙,他跑到池塘边修剪杂草。
“从今以后我便住在这里了,”了缘轻轻抚摸着绽放的荷花,“请多来劳烦我吧。”
他在这里一住几十年,自娱自乐的活到暮年。
天晴了,就搬出粗糙的板凳坐在池塘边。在边上放着两三块云片糕,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临摹着荷花挺立的模样。
下雨了,就举着一把残破的油纸伞立在廊檐下。眺望着池塘里水汽缭绕的景象,聚精会神的倾听着荷叶发出的每个声音。
生病时得偿所愿的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池塘。装作昏迷的样子等待夜晚来临时那人温柔小心的触碰。
旱灾时心急如焚的从灵岩寺后山挑来一桶桶河水浇灌到池塘里,看着荷叶依然保持绿油油的颜色,欣喜的揉着酸痛的腰部。
头昏眼花的老年让人很不适应,最煎熬的便是再也看不清池塘。
他躺在床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抹粉色的身影。
“你总算出来了,”了缘布满老年斑的手颤颤巍巍的从枕头便摸出一包云片糕,“喏,今日的你还没吃。”
青禾掀开纸包,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果真是三加五三十五块。
“能……凑近些吗?”了缘趴在床边,仰视着青禾,“凑近些,我看不清你的模样。”
青禾握住他的手,蹲在床边。她描绘着了缘的眉眼,疑惑的低语,“怎么那么快就老了,好快,我还以为你才十几岁的。”
“凡人的时间当然很快了,我不想问的,”了缘前世的记忆至见到她时便恢复,他目光贪恋的留恋在青禾脸上,一笔一划的将她的音容笑貌全部记在心里,“虽然总说着不要问、不要问。可还是有一句话堵在心里不吐不快,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的能力很弱,”青禾羞愧的咬着下唇,将他的手放在脸庞轻轻蹭着,“时间回溯法只能在一个人身上用一次。阿缘,我好怕你会因为我受到伤害,非常害怕。”
“对我的这一世满意吗?”了缘呼吸急促,低声咳嗽,他迅速用手捂住嘴唇,藏起手心的血液。“你没有出现,我过的普通安逸。满意吗?”
“……满意,”青禾眨着湿润的眼睛,微笑着说。
“可我不满意,”了缘抱着青禾,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我欠你的三十块云片糕还没有还,青禾,等我投胎好吗?”
“三十块不是给了吗?”青禾迷惑的数着手里的云片糕,重复数了好几次还是正确的,“阿缘,这不就是三十五块吗?”
“笨蛋,说了多少次了,三加五是八。”
“三加五是三十五,”青禾斩钉截铁的叫道,“三加五就是三十五块,明明是阿缘数错了。”
“三加五不是八?”了缘靠在床头,嘴角宠溺的笑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当然,”青禾立刻回答,昂起小巧的下巴,得意洋洋的回答。
“三加五是三十五?”
“当然。”
“你愿意等我转世?”
“当然……哎?”青禾反应过来,怔忪的望着闭上眼睛面带微笑的了缘。她凑近了缘,轻吻额头,“不需要骗我了,大大方方的问我是否愿意等你转世,我也会理所当然的回答你‘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