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也笑,“你若不出声儿,太阳准打西边儿出来。”
夜幕中的羽商阁显得静谧,古意森森的院落里响着悠悠扬扬的箫声。登时歇了,雅意夹断在半空上,瞬时安静下来。墨七上去敲门,道一声:“七姑娘来了。”
门是虚掩上的,四儿径直上手推了一下,里面已来了丫鬟,夜色中罗裙鼓风。出来迎了合欢三个进院子,到了乐房前又往里送了句:“老爷,七姑娘来看您来了。”
“进来吧。”清冷的声音从推窗里散出来,疏情寡意的。
四儿提着灯笼随丫鬟往上房廊庑下玩去,墨七待合欢进了屋,帮她脱下披风挂起来,也出来聚到四儿一起。这会儿羽商阁梅花谢得零落,更是显得简单空阔起来。
合欢进屋才发现陆瑞生房里有客人在,与陆瑞生相仿的年纪,一身月白直䄌坐在窗下吃茶。她多看了两眼,不见男子正脸,只道是身形修长高大,指节分明好看。比起她四哥哥来,也不输身上的金贵之气。她三叔这里常有客人来,且都是好乐的风雅人士,合欢自也不大惊小怪。
陆瑞生手里持一箫,搁到案搭上走到她面前,“这么晚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合欢有些踟蹰,“不知三叔有客人在,若是不便,明儿再来。”
“没有什么不便。”陆瑞生引她到另侧玻璃印花屏风后的太师椅上坐了,只当那男子不在一般。
合欢见陆瑞生如此,自己也不拘着。那屏风玻璃清透,仍看得见窗下男子,映得像一副画儿,灯下曳着重影儿。合欢却不再多看,也不多问,心道陆瑞生说没有不便,应是他信得过的人物,自不防备。
“皇上突然给我赐了婚,三叔知道么?”合欢端了案上茶盏,手指轻磨杯沿儿,说得轻描淡写,“我听说三叔与那靖王私下略有往来,遂来问问三叔,他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物。太太那边儿且说了些,都是人人皆知的,摸不到性儿。他这么大的年纪没有正妃,又要娶我这么点的人,可是不大正常?”
陆瑞生也端起茶杯来,吃了口茶,“应是疯病发了。”
陆瑞生语气极为闲意平淡,每每说话都是最不容怀疑的语气。合欢也听不出他是在损那位靖王,还是真个那靖王有疯病。但看陆瑞生在为自己不愤,心里十分受用,想着没有平白损那等身份人的道理,自默默当做了后者。她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放到案上,“原来他有疯病,那他长得如何呢?”
陆瑞生愣看了合欢一眼,并未出声解释,转头目光穿过玻璃屏风,“沙场上操练出来的人,能给人什么幻想。武夫何如,你照着比模便是了,总是出入不大的。”
“哦……”合欢略有些失望,袖里掏出帕子来,轻掖了两下额头。她在心里想着,年岁大也便罢了,好歹样子好看也是成的。如今听陆瑞生这么一说,顿时没了期待,只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个武夫糙汉。又有疯病,怪道这么大的年纪也没正妃。唉,可怜见的。
陆瑞生听她叹出气来,抬手理了一下她额侧鬓发,忽而柔声起来,“也别过忧了,便是嫁了还当在家一样。你尚且还小,不必思虑过多。旁的还有顾虑,只一件可放心,靖王不会欺你。你若不知如何对他,当做爹,也适宜。”
合欢有些哀哀,把帕子复塞回袖子里,直直看着陆瑞生的脸——人家是豆蔻年华嫁夫君,她是髫年之时嫁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