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她昨夜对他说的话,尤其是假如她不在了那句,让他一直很是耿耿于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跑到她房间里来的吧!唉……“你就在门外守着,行吗?”
夏侯玦这才爬起身来,低眉垂眼,顺着墙根,从乔玉娇与司小四身边溜到门外,然后,站定——
“小姐,你身体本就不好,且还怀着身孕,便留在府中照料老爷夫人与二公子吧!”临出发时,云怀袖才宣布她要随队出发的决定,想当然,会引起众人的反对——锦苏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
“不用再说了!”她挥一挥手,扶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沉声且坚定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锦苏,你留守云府!”
锦苏怎么敢又怎么肯?“小姐,不行!你若有什么事,二公子醒过来,我要如何跟他交代?我去,你留下——”
“锦苏,我命令你——留下!”云怀袖逼视锦苏,一字一字缓声说道。这是关乎云家生死存亡的战役,她必须亲自去!
锦苏颓然垂首,不再与她争。乔玉娇拍拍她垮下的肩头,望一眼已策马往前跑去的云怀袖,宽慰道:“放心,我们会保护她的!”她大约是了解她的性格的,看似很好说话,但是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最好不要浪费口舌去劝了。
她言罢,利落的翻身上马,听见司小四发出响亮的惊呼,蹙眉望去,发现一匹枣红色高大马儿循着云怀袖的方向急追了出去,马背上挂着人,东倒西歪,姿势极其危险,定睛一瞧,竟是夏侯玦!
“不好!”只顾着安慰锦苏了,“他怎么跟上去了?”
“怕怀袖姐姐不要他呗!”司小四打马跟了上去:“咱们还是追上怀袖姐姐再说吧,她眼睛可是看不清的,要是摔了磕了,看你怎么跟别人交代!”
“小鬼,闭嘴!”乔玉娇娇声喝令,都跟她说了,即便猜出来了某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若是被她听去了,可怎么是好?“你骑术比我好,赶紧追去给你怀袖姐姐带路——”可别真的摔了磕了,她确实是无法交代的!
“前面那个,快要掉下马背的人你要怎么处理?”就那副模样,还骑马呢,不摔成肉饼算他运气好!
昨天她还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说,今天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啧……她的感觉难道也跟初二一样,时不时就失灵了?
“他就交给我吧!”乔玉娇一边迎风说道,一边对准司小四的马屁股用力甩去一鞭,马儿吃痛,咻一声拉开了她们马匹间的距离。
一行四人,快马赶到岐南山时,押送货物的商队还没有到,司小四扶着一身简洁方便的劲装的云怀袖下马,回头一看,夏侯玦从马背上滑下来,头发衣裳全乱了,自顾自趴在一边哇哇呕了起来。
乔玉娇只顺手递了巾帕给他便朝着她们走了过来,一边抱怨道:“都说了他来不合适,便要跟着来……我才发现,他也是不轻易妥协的主儿,犟的很呢!”
想是司小四已经告诉了云怀袖夏侯玦跟来的事情,她顺着痛苦的呕吐声望过去,无奈的摇摇头:“罢了,我们上山吧!人手你可都安排好了?”
他都跟来了,总不能再叫他一个人回去吧!说起来,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犟起来,确实让人伤脑筋!
“你放心,保证万无一失!”乔玉娇保证道,他精心挑选的人,能有问题吗?
夏侯玦连滚带爬的追着他们身后来,云怀袖顿了顿脚步,淡淡道:“待会儿别忘了保护好他——”
找了个小山头,有低矮的灌木丛作掩护,又能清楚看见商队——山路并不崎岖陡峭,只是有些狭窄,山路两边都是高低不一的山包,那条小路便在山包之间,宽度大约只能容一辆规格适中的马车通过,而只要过了这条不长的山谷小路,前面便是宽敞的官道大路了。
“玉娇,告诉他们,待商队完全过去了再动手——”这样,即便他们想要往后退,慌乱之中,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咱们捉一回瓮中鳖,也省事!”
乔玉娇了然一笑,点点头,赶去通知隐藏在四周的那些人。
司小四这才明白,为什么云怀袖要她细细将周边地形说给她听——边扶着她,边崇拜的望着她,大眼闪闪发亮:“怀袖姐姐,你太厉害了,简直跟我阿娘一样厉害啊!”
“我可比不上你阿娘!”听了一些她阿娘的事迹,也由衷的钦佩那样的女子——冷静,理性,坚定,高贵兼并优雅,哪是她能比得了的?
四下张望了下,“夏侯玦人呢?”
司小四扁扁嘴,示意她往下看,“他还趴在那里没完没了的吐呢!真是的,他又不会骑马,偏要跟过来,这不是折腾自己是什么?”
这家伙是一根筋的吧,认定了她会不理他,所以急巴巴的跟着她吗?轻叹一声,示意司小四扶她过去:“夏侯玦,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声一声不止歇的呕吐声。
“让他吐吧,吐完了就没事啦!”司小四可没什么恻隐之心,甚至,轻快的语气不难听出她的幸灾乐祸。像阿爹说的,人啊,首先要有自知之名,明白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不然,很多时候便成了别人的笑柄,明明白白说的就是夏侯玦这样的人……
哪能真任他这样没完没了的吐下去啊,他们还要不要行动了?可别因为他的关系而被人发现影响了她们的整个计划,“有水吗?”
“马袋里有水,你别动,我去拿吧!”司小四蹦蹦跳跳的跑去取水了。
云怀袖蹲下身子,摸索着拍到了夏侯玦的后背,担心问道:“你还好吧?”
“没……没事……”若不装的虚弱点,任谁都要起疑的!
“你说你呆在你自己的府里不好么?偏要跟过来受这份罪,亏不亏啊你?”缺心眼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不……要跟着你……”昨晚上他已经跟那个人撕破了脸,谁知道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趁着等一下的慌乱而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岐南山山顶上,一名身形修长卓然的男子表情肃穆的随意站着,他一袭素色长衣,清淡如月光的颜色,修长挺拔的身影带了些秋凉的萧瑟凉意,俯瞰着看似平静的山脚处,高贵的凤目瞬也不瞬的盯着某个山包后的人影。
“皇上,你的伤口实在经不得再一次的裂开了!”身后的辰愁眉苦脸的看着他:“这边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任何乱子……咱们赶紧回去吧!”
“夏侯玦也来了!”夏侯景睿静静说道,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呈现一种空灵高远的气韵。
“属下想,在皇后面前,他定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至于他会当着她的面暴露他原本的模样来,不管他接近皇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辰都觉得,他既然一路假装到这份上了,断然不会轻易的暴露了自己。
“朕还是不放心!”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布置的再妥帖再万无一失,没有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他说什么都放心不下——
唉!辰沉默的将叹息咽进喉咙里,就像皇上知道她一定会执意前来一样,他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执意要来看看。
其实他心里,是很为自己的主子抱屈的,为她做到了何种程度,偏她还怀疑他……他也是的,被误解被怨恨,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她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辰总觉得,那样的她,根本就不配主子这样无怨的付出与无悔的喜爱……
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若是那女子有事,只怕他也……从前的主子,从不会将任何人的生死看在眼里过,那么骄傲孤绝,那么冷酷无情的人,直至遇到她,他的骄傲,他的无情,统统为了她抛弃或者粉碎了——比如云昭逸手中的兵权,换作从前,他早二话不说的杀了他夺了兵权,然而为了她,主子忍着没有动云昭逸一根手指头,却还是被她误会成杀人凶手……
老主子说的不错,这世上,最伤人的,只一个“情”字,唉!
山脚下有了动静,极远处的转角,扬起一线浅浅的黄色,细看之下,是大队人马扬起的浅浅沙尘——等待已久的商队,终于来了!
云怀袖紧咬下唇,隐在凸起的山包后屏息凝神,马蹄声如雷般逼近,越是近,她的心里,反而越是紧张。乔玉娇趴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感觉到她手心里濡湿滑腻的冷汗,略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不好出言宽慰,只用力紧一紧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一辆马车终于过了狭窄的山谷口,乔玉娇倏地爬起身来,立在山包上,飞快将小指含在口中,打了个响亮又悠长的呼哨,霎时,一群身着黑衣蒙着巾帕的身手矫健的男子从各处密林或者灌丛中疾奔而出,迅速且有序的截断商队的前路与退路。
一时间,措手不及的商队大乱,弓箭的破空声,刀剑相撞的刺耳声以及四处逃命的人群惊恐的尖叫声清晰传至云怀袖的耳里,她在夏侯玦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来——乔玉娇在前指挥,司小四招呼都来不及打便飞身混进了慌乱的人群中大展拳脚,她身边,唯剩下夏侯玦。
恍惚好像听见金戈铁马般壮阔的声音,直激的她耳膜一阵一阵的刺痛。她真的做了——抢劫啊!她现在可是明明白白的抢劫犯了!不知道夏侯王朝的律法中,抢劫主犯得判多少年?
山顶上的人依然站的笔直,黑眸专注的瞧着山包上单薄的身姿,并未看向那嘶杀声冲天的场地,风吹鼓衣袍,发出猎猎声响,乌黑长发,也随风凌乱而舞,扑打着他的面孔,映的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却愈发的醒目了!
“皇上,局面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商队所请的镖师,实在不堪一击,更不值得皇上站在这边吹了大半天冷风,“剩下的他们处理得来,咱们赶紧回宫吧!”
“不急,再看看——”眉心倏地一跳,凤目跟着沉了下来——她拿出备好的纱帽,往头上一戴,也顺便撕了一片衣角,让她身边的夏侯玦将脸蒙了起来,然后扶着他的手臂走下了山包。“辰,注意点!”
辰应一声,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周边的情况。
宽敞的官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受伤的镖师,而负责跟进的钱某人以及其他商行的责任人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混乱的情况被飞快的控制了下来。
一些黑衣人在蒙着黑纱的乔玉娇的安排下,将货物箱集中在一起,一部分赶着马车将货送到指定的地方,那里当然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司小四则缠着一名哀哀直叫的镖师,猫戏老鼠一般逼的人抱头逃窜——整场抢劫的战斗,用时不过一盏茶功夫!
“会怕吗?早叫你不要来的!”云怀袖察觉到身边夏侯玦的僵硬与颤抖,伸手拍一拍他反抓着她手臂的手背。
这种场面,他岂会怕?只不过,在她面前的夏侯玦却是该害怕的,他自然要做出害怕的模样来,紧紧靠在她身侧,看似仓惶惊恐的模样,一双微垂的眼却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不要害怕,都结束了——”安慰他时,同时也是告诉自己,自己亲自策划的并执行的抢劫案终于结束了,呼——
然而,就在此时,受伤倒地的一名镖师却蓦地跃身而起,手里匕首闪着雪亮的寒光,直直刺向云怀袖,夏侯玦大惊,下意识便要出掌击毙来人,然眼角余光处,素色长衣的男子带着满面焦急飞奔而至,他心思一转,半转身体展臂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