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远跑到朗云面前,仰起脸,语调稚气:“娘说我们要搬家了,要过好几年才能再见到朗云姨姨,绯烟姨姨和碧罗姨姨要陪着你,也不跟我们去了。是真的么?”
朗云看着天真的卿远,一时间竟然想否认这个事实,但还是狠下心来:“是真的。”
小卿远立刻脸上就有了失落之色,低下头手指转啊转,绯烟,碧罗看得心疼,只想上去抱抱。却不料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偏头想了想,笑容灿烂:“那等过几年卿远再见到姨姨们的时候,姨姨们还要记得卿远好不好?”
朗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卿远小小地跳起来:“那姨姨们跟我拉勾好不好?”
朗云三人面面相觑,根本忍不住内心的疼爱。终是围了上去,一个个郑重其事地拉了勾,然后对着卿远又抱又哄,赌咒发誓的说有空儿一定来看他,心肝肉儿的叫了很多声。
倚华见儿子比自己更受欢迎,无奈地笑了笑,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到了安人的屋里。
安人怀抱着倚华的小女儿,喃喃地唱着民歌小调儿哄她睡觉。
“啊,啊,睡觉觉,
我娃好,穿新袄,
带新帽,睡着了,
我娃睡着了...。”
安人满目慈爱,时不时凑上去亲一亲小孩子的苹果脸,然后一个人笑得皱纹都盛开了。
倚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说了声:“娘,我来吧”,就想从安人怀里把女儿接过来
安人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孩子睡着呢,挪来挪去的该醒了。”
倚华贴着安人坐下:“果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睡得香。”
安人只是笑:“小妞妞当然无忧无虑了,又不是我们这些持家的女人,要操心这操心那的。”
倚华打量了下安人说这句话的表情,怯怯地开了口:“娘,我就这么决定,把家搬去西北,您不怨我吧?”
安人好笑道:“我有什么好怨你的?我的儿媳想带着我去找儿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我不谢你反而怨你么?”
倚华睫毛垂下,在脸颊上垂出颤抖的阴影:“西北那边不太平……我作为媳妇,本是该在京城好好侍奉您,照顾孩子,等镇州那边不打仗了再出发的……他也来信叫我不要去,这一家老小的路上奔波,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好……可要是不去,我又不放心他……。”
安人喟叹一声:“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你不放心你的夫君,难道我就放心我儿子不成?打仗?咱们大恒和鲜卑人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仗了,哪次让他们打进城来?就算退一万步说,真出了什么事,也还是一起面对的好。咱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在一块,才是正理儿。说道奔波困苦,我这把老骨头倒还硬朗,真是可怜了你一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孩子。你们尚且都不惧,我这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还怕什么?”
倚华眼圈微红:“娘你说什么呢?哪里就谈到那些不吉利的事上去?”
安人摸摸她的头发:“我这把年纪,是生是死早就看破了。倒是你是个难得的,不嫌他被贬,不怕那边打仗,还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这块木头。”
倚华破涕为笑:“娘你说什么呢?那木头的诨号儿,是我瞎起的,您可别这样叫他,回头他知道,恐怕得生气了。”
安人佯怒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有这么好的婆姨跟着他,给他生儿育女,还肯陪他到西北受罪,不过被起了个贴切的外号,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倚华还是笑:“他气性可大着呐,等见了他,他要是怨我不听他的话待在京城,娘可得替我说话。别让他大庭广众的卷我面子。”
安人瞪目:“他敢?倚华你别怕,真到那时候我给你做主。”
倚华谈笑着岔开话题:“听说娘就是从西北来的,我自打生下来就没出过京城,娘能给我讲讲西北是什么样子吗?”
安人眯起眼,语调里飘着追忆和怀恋:“那地方,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大风一吹起来,沙子满天都是,吹得人一头一脸…………胡杨死硬死硬的,榆树林倒还好看,一到秋天,满树的沙枣,坑坑洼洼的,咬起来要有股甜味儿……走在路上,能听到人唱歌儿,调子飘飘悠悠的,虽然都是些粗话,却偏偏能听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