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心里暗叹一声,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年军中的事,元是父亲对不起你。可这也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建功立业了。遐弟,你一个男人,别这么小心眼,抽空回趟家里吧。回了朝,想必官也要升了,再叫林家给你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我们家的赴儿还小,又是庶子,林家迟早还是要你来继承的。别好好地搞这么僵。”
林慕遥听到亲事二字,身子陡然一颤,一咬牙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娘娘,当年林大人在信上已经跟在下挑明了,在下从此与林家再无半点瓜葛。在下副将林慕遥。不是您的遐弟。”
贤妃手中的佛珠开始转得快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自古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我父亲只是你的伯父,可也是从小抚养你长大的人。长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记恨的?”
林慕遥艰难说道:“我……我没有记恨伯父,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在圣上那挂了名的人,不配再做林家的人了。”
贤妃平静若水的声音掺进了怒气:“圣上那挂了名?今日皇上能把你找回京城,还叫你来见我,就证明他早就宽宏大量,饶恕了你年少无知。要不然你以为你改了名字,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笑话!”
林慕遥被她疾言厉色一顿数落弄得有点懵:“我……我没想那么多,也不了解,皇上为什么召我回来。”
贤妃索性放下了佛珠:“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姓什么?或者说你想姓什么?是林还是秦?”
林慕遥总算摆脱了晕头转向,被她激得也起了傲气:“我姓林,这没错,我不想姓秦。但是姓林的人做的事让我瞧不上,我宁愿从来不曾姓林!”
贤妃一拂袖子,把茶盏都扫落到了地上:“姓林不姓林,这件事可从来由不得你!男子汉顶天立地,为了家族中的一点委屈,你就想叛了家,投到敌人的阵营中去,做梦!”
林慕遥挺起身来,声音沉郁:“谁是家人?谁是敌人?为了家族,就得出卖良心构陷他人?为了立场不同,就得拼个你死我活?为了一点点的荣誉和利益,就得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像玩偶一样被所谓的长辈摆布?”
贤妃看着一地的碎片,眼神里露出颓然来:“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林慕遥越发不管不顾:“是,这就是我的真心话。从那年凌州一战,这世上只有秦元帅麾下副将林慕遥,没有林国公府大公子林遐。”
贤妃苦笑:“你以为你很委屈,但遐弟我告诉你,当年的父亲,叔父又何尝不委屈?现在的太后和我又何尝就是事事如意?要没有这些委屈,哪有今日的国公府,哪有你以往的逍遥?”
林慕遥听着她声调消沉,想起她“不得宠”的传言,不由起了怜惜之心,可还是没法让步:“堂姐,林慕遥配不上做林家的人,更不配做国公府的继承人。若是堂姐还念着小时候的情分,就放我一马吧。”
贤妃声音透出些绝望的味道:“算了,你走吧,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堂弟。”
林慕遥如闻大赦,疾步退了出去。
他走得毫无挂碍,背过身去俨然就是另一个世界。他没看见贤妃脸上的泪水,更没听见她那句悲凉的话:“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