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犹豫,举起那布条道:“这是微臣在山崖上发现的,好像是皇后娘娘在宴上穿过的衣服。”
常珝接过,细细瞧了瞧,鹅黄色云纹锦缎,上好的布料。
他微微一笑:“不是皇后的。王陆,为朕更衣。西陵国君病重,怕是不日,那郑琊便要登基。眼下仍有许多奏折,朕怕是要宵衣旰食了。”
大监有些不明所以,他顿了顿,良久后才“唯。”了一声,吩咐宫女奉上玄色龙纹锦衣来。
玄色的内袍,配雪白的白狐绒大氅,大氅的领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沅”字。
常珝行至殿门前,忽觉喉头腥甜,一阵眩晕。
大监赶忙上前道:“皇上无事罢?”
他摆摆手,又走了两步,便猝然趴倒在地上。小寺人们惊呼一声,忙上前扶起。
院落中,渐渐的消融雪地上尽是行人步过的雪泥,雪泥之上,倏然绽开了几朵殷红的花儿,似寒冬中的腊梅一般夺目。
常珝举袖抹了嘴上的斑驳血印,转身对大监道:“王陆,昨夜不知是谁当值,竟未开地龙,朕怕是染了风寒。”
大监目露悲戚,默然道:“那,咱们今日还去御书房么?”
“自然要去,只是这件大氅亦被朕不慎染了血迹,要劳烦你为朕换一件了。”常珝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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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
彼时,穆清雨刚打战场回来,枕月刚刚有孕。
枕月穿着裹身烟绿色花小袄,就这么直拉拉的被穆清雨拽进了尚衣司。
尚衣司内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枕月看了一圈,问道:“娘娘,您这么着急叫臣妾来这尚衣司做什么?”
“眼下已到年关,马上便到最寒冷的时候了。我听闻大昭冬天极冷,便思忖为陛下置办件衣裳。”穆清雨眸光清亮,嘿嘿笑道。
“这帝王之服,宫中都有规制。娘娘可寻顶好的绣娘帮着想图样。只是眼下到过年时日无多,怕是绣不完。”枕月道。
穆清雨弯唇问道:“不要那么复杂的,怎么暖和怎么来,本宫要实用一点儿的。枕月,你可有什么好想法?”
“那便是大氅了,腊月里的天,宫中贵人每人都要置办几件。娘娘可从这上面下手。”枕月笑道。
穆清雨问尚衣司的掌事寻了大氅的图样,而后对枕月笑道:“枕月,你女红向来好,还要麻烦你教我绣花儿了。”
她原本计划在大氅上绣一只鹤,取“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之意。雪白的狐裘配红顶之鹤,应是绝配。
然穆清雨开始绣那件大氅时,恰逢太妃之事,几日来都不得清净。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便只好图省事儿,绣了一朵兰草儿在上面。
枕月瞧见那兰草儿,有些哭笑不得道:“娘娘,这兰草虽有高风亮节之意,但您这绣工……不如加几尾鲤鱼罢,锦鲤的图案简单些,需要的绣线也少,绣起来也更容易些。”
穆清雨点点头,遂开始绣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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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珝那日路过凤台宫时,便看到穆清雨在与一坨雪白色的不知何物在较劲儿。
他走过去问:“沅卿在做什么?”
“绣大氅!”穆清雨未抬头答道。
常珝端详了片刻,思索道:“沅卿绣了一块烤肉在上面?”
穆清雨抬眸,愤怒道:“这是锦鲤!锦鲤!”
常珝双眼含笑:“为何绣锦鲤?”
总不能说自己想绣鹤却绣不来吧,穆清雨思忖了下。现代时,朋友们总是在各式社交平台转发锦鲤求好运,那她绣个锦鲤在这大氅上,也替常珝图个好兆头吧。
她仰头笑道:“为了替陛下求好运!”
常珝眉梢跳了三跳:“……倒是很特别的寓意。”
穆清雨咬断了线,冲他挪了挪笑道:“臣妾在衣领处绣了一个“沅”字。这般陛下穿在身上,就时时刻刻都能体会到臣妾带来的暖意啦。”
常珝瞧了眼那歪歪扭扭绣的极其蹩脚的“沅”字。笑道:“整张绣图,也就这个字绣的最好。”
她咧唇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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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了三日,杏芙还未醒来。
药锅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穆清雨拿了布子垫了手,药味刺鼻,她捂着嘴咳了几下,才将那药锅端下来。
“姐姐!”阿澜小跑儿进来道:“爷爷叫你过去!”
穆清雨正往白瓷碗里透着薄纱布倒熬好的药,闻言放了滤布,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尚大夫,您叫我?”她走过去问道。
穆清雨略一抬眸,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抹倩影。这女子笑意甜甜,正是好久不见的如意郡君。
如意郡君正挽了袖子替尚大夫磨药,见她来了微微笑道:“清雨,好久不见。”
“郡君,你怎么在这儿。”穆清雨惊喜道。
“说来可巧,我是游历到此地,来看看尚伯伯的。”如意郡君笑道:“清雨,你可唤我濡亦,不必叫那没意义的称谓。”
尚大夫亦笑道:“濡亦这丫头还是没变,和你娘当初一样。”
如意郡君拢了头发,笑着嗔怪道:“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和她可不一样。”她抬眸对穆清雨道:“我也会些歧黄之术,不过没走正门儿,学的是蛊术。清雨你若是肯相信我,便让我瞧瞧你那妹子。”
穆清雨点头:“那真是谢谢郡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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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芙躺在床上,面色仍旧苍白。所幸的是,她还可以进食,穆清雨这几日熬了的小米粥,她都可以缓缓喝下。
绕过重叠的渔网,如意郡君坐到了榻边上替她把脉。
良久,穆清雨问道:“怎么样?可还有法子救吗?”
“有法子救,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如意郡君笑道:“只是我的法子有些凶险,得与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