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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厢元春进得厅来,正见贾琏座上品茶,其神闲适,其态怡然,面上毫无一丝焦急之色。元春瞧了不免咯噔一下,忙敛起胸中小心思,规规矩矩行礼道,“烦大哥哥久等,妹妹这厢给大哥哥赔罪了。”
贾琏闻声点头回礼,挥手屏退左右,待房中只剩下兄妹二人,才肃颜道,“先前之事尚未了结,你这又是闹的哪出?”话中大有问罪之意。
“大哥哥。”元春不安走至跟前,面带祈求道,“就是为着先前未结之事,妹妹这才施计将哥哥请来。先前哥哥恼我,说我凉薄无情,竟狠心多日不愿相见,妹妹心中饱受煎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万求哥哥谅解。”
“谅解?我谅不谅解有何重要,如何求得姑妈谅解才是头等大事吧。”见元春摆出无辜嘴脸,贾琏无语,提醒道,“前有婶娘与林府算计已发,后又有害死小表弟无心之过,姑妈可是恨死了你这贾家二房,眼见便要大义灭亲了(liao)。”
“我娘算计林府?”元春嘴里学话,面上现出讶异,着急道,“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妹妹休要再装不知。”贾琏甩出衣袖,背过身去讽刺道,“妹妹咋入林府,便能与李姨娘相交,令其对你言听计从,傻子都能猜到姑妈手下有人侍了二主,那李姨娘便是其中一位。只不知其余陪嫁里可还有心思歹毒之辈?为求心安,姑妈自是要彻查,也好叫人明白,这背后下棋之人究竟是谁?”
“这世上,从来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觉得姑妈最后能查到些什么?”这一席话,犹如晴天一个响雷,咔嚓一声,霹入元春耳中。
元春已连声音都发抖道,“前世不修,得来冤孽父母,生身之恩,我能如何来报?也惟有生受二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不知姑妈究竟要作何处理?倘若有个定论,也好早早赎罪。”
“绝人香火之仇,妹妹说,这罪要如何来赎?”贾琏反问道。
元春闻言,立即跪下身来,抱住贾琏衣袖哭道,“大哥哥,母亲纵有大错,表弟表妹可还好好着呢!大哥哥仁孝,何不念在同宗同祖,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又念在京里的珠哥哥,还念在父亲与大伯总算是一奶同胞,大哥哥好歹给妹妹一家指条明路。”
“你也说父亲与二叔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贾琏冷冷一笑,“这世上可有将兄长赶到马房住的亲兄弟?可有不敬嫡嫂专爱揽权的好妯娌?又可有只知索取不愿付出的好妹妹?”
这一连串的厉声质问,羞得元春是无处可藏。她家双亲无德,谋划大房爵禄,偏又本事了了,搞得尽人皆知,一家子早已因此吃够教训。
她负伤逃家,寄居千里。本愿能得真正清净,却谁知到了姑妈这里,内院也尽是剑影刀光,且处处留有母亲痕迹。
她无意得知天大隐秘,却因一着不慎露出马脚,这才牵累出母亲。倘若当真置之不管,母亲送家庙是轻,被休被弃也是理所当然。到时候,她这一生却实在被毁了,天底下有谁家愿要一个亲娘被休弃的女儿?
被自个脑补吓得脸色发青,元春紧抓贾琏凄声道,“大哥哥,虽说俩家不和由来已久,可到底一笔划不出两个贾字,国公府至今未曾分家,大哥哥万不能对此事真个置之不理啊!”
“妹妹当真要我来管?”贾琏证实道,“怕只怕有人将来会倒打一耙。”
“不会,不会,若能保下母亲,妹妹心里只有感激不尽,何有以怨报德之理?”元春点头连忙附和,“惟求哥哥不计前嫌,为我阖家谋划一二。”
“既如此,便该当坦诚相对。”贾琏请元春对面相坐,摆出一副长叹架势。元春不敢迟疑,老实的坐在对面,也摆出一副知无不尽言无不实的势头。
“贾家有暗桩隐棋,国公府唯有姑妈知晓,连老太太都是未知,妹妹又是从何处晓得?”贾琏开门见山,直接发问,“此事关乎家族安危,妹妹需仔细捋顺,再来作答不迟。”
元春点头应是,仔细理好思路才道,“也未从何处,是我从寻常一些细节推理得来。此等大事,想必家里瞒得甚紧,我不敢与长辈相问,便是问了,长辈也定不会告知与我,也只能自个寻求答案。”
“哦!你且说说,此事究竟由哪些微末细节推理得来?”
“我自小于老祖宗膝下承欢,又与母亲处学习人□□理,心性早不似小姑娘一般,读书讲史,想的自然比常人深些。老太太爱讲古,兴奋处,时常忘了忌讳,听得多了,自然晓得了些陈年旧事。”
听元春言不切重点,贾琏皱眉引导道,“可听姑妈所言,暗桩之事是连老祖宗都被瞒着的,从她口中或许能得些别的隐秘,此事却是不能。”
“老太太也许确实不知,可人老了,总爱回忆些年轻往事,特别是关乎祖父他老人家饿,更是时常被提起。”元春循着思路仔细回忆,道,“有一回,老祖宗与赖嬷嬷讲古,不知怎的,话头说到了太爷从前的老姨娘。神情一时很是激愤,也不管孙儿还在眼前,便连声咒骂起来,那连篇的脏话,哪还有平日半分慈爱。事后,我悄悄问起赖嬷嬷,才晓得那老姨娘原是太爷身边爱妾,姓周,府中老人皆称其为老周姨娘。”
“老周姨娘出身良家,乃为贵妾,且是太爷同袍之妹,自进门起便极得老太爷欢心。纵使后来老太太百计尽出,仍旧被其压制了小半辈子。更加叫人愤慨的是,老太爷临走之前,竟将其放出府去,妥善安置,后来连同她的兄长,当时的国公府护卫长也一同消失不见。老太太掌权之后,处置了一干姨娘侍妾,偏偏却动她不得,至此便留下心病,但凡稍一提及,便如炸翻了心肝脾肺,浑身都不得劲。”
“那老姨娘如此受宠,可曾有留下过一男半女?”贾琏听得眉头紧皱,食指连敲桌面,追问道,“还有她那个做护卫队长的哥哥,又是怎样无缘无故消失的?妹妹可有打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