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神仙的怒火可以借佛来挡一挡,那凡人的怒火就只能摔杯子泄愤了,还是前朝古董青花瓷杯,王夫人毫不手软的砸碎了一整套,这要是在平时她清醒的时候还不得心疼死,可惜此刻她早被家里的小妾姨娘们气昏了头。
“啪”窗子里又飞出一件不明物体,王夫人阴着脸歪倒在床榻上,回头冲自家心腹周瑞家的低吼道,“你说说,这都几天了,他难道是要死在那妖精身上不成,妻儿老小放在一边不管也便罢了,就连好不容易求来的差事也不好好做,近四十的老脸也好意思三天两头的请公假,也不怕亲戚同僚们笑话,笑他是个骨酥筋软见着娘们就迈不动腿的窝囊废。”
说着就颓废的将头迈进枕头里,疲惫的说,“算了,嫁进来十几年,不是早就知道他这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周瑞家的听这话不像,赶紧凑过来劝解道,“太太千万莫恼,老爷虽不知体惜,终究还有大姑娘珠哥儿在夫人身边,又有宝玉哥儿这样的天降福瑞,太太又怎会没了指望。彩绣那个小蹄子,不过是仗着颜色新鲜年轻俊俏才多得了两天的宠爱,若仔细算来实在是不足为患,太太真正应该提防的还是如今有儿有女的赵姨娘才对。”
听周瑞家的这一番劝告,王夫人刚才稍微平息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燃烧了起来,“大姑娘珠哥儿有什么用,一个个都和我不在一条心,大哥儿是恨不得能托生在大房太太的肚里,姐儿更被老太太教的魔障似的死要进宫,宝玉如今看来还好,等他长大后怕不是被老太太教成又一个珠哥儿。唯一的依靠老爷又是个成天捻三惹四的主,外头瞧着花团锦簇的正人君子,里面却再是*不堪平庸无用的,我这样不管家不教子的一日日混着,何日才能是个头?”
自怨自艾完,王夫人才想起正事来问道,“这就要闭门熄灯了,你又过来作甚,难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成?”
“太太!”周瑞家的为难道,“原本这事是不该特意过来惹太太忧烦的,可咱们院里的大管事小丫头纷纷往我那里求告,千求万告的求我给太太递信为他们做主,我如何能这时候还过来讨太太的嫌?眼见着这个月立马就要过去了,可这个月的例钱银子还都没个影呢,这后面一堆子下人都等着米来下锅,也不知这大太太迟发例钱的举动究竟是何用意?”
“例钱竟没发吗?”王夫人皱眉问道,“可我记得我那份月初就有丫头从那边送了过来,不能有我的却没有你们的道理,可是账房那里漏算了不成?”
“早有小子去账房里问了,那边的管事只说如今家计艰难,寅吃卯粮还不够呢,外面银子不进账他们手里也没有银钱可发,只叫他们再耐心等等。”周瑞家的小心回话道。
“再艰难也不止于此,这是大房要逼咱们二房搬出荣禧堂呢!”王夫人幽幽道,“前儿咱们府上不是刚刚还完了大半的国债么?这事一过,我那好嫂子张氏逢人便说府上因着还钱几乎被掏空了大半,家计维持愈发的艰难了,今儿她就是明目张胆的苛待下人,我又能说些什么?反正外人也不了解咱家的情况,下人也不能去银库里瞧瞧究竟还有没有银子,她若说没钱就是没钱,就连借口也是现成的。我若敢拿此事去叨烦老太太,指不定还要遭她的讥讽排揎,毕竟府上还清欠款,别人都没见得什么益处,只咱家老爷冷不丁升了官,得了个郎中的职位,算是堪堪摆脱了微末小官的尴尬,她不借此生事那才叫人奇怪。”
“可是太太,大太太那边有心找茬,拿捏着不给咱们这边的下人发放例银,这一两个月还好说,若是长此以往,这人心很容易就散了。那些奴才又个个都是跟红顶白的性子,备不住外人三两下撺掇就做出背主投敌的行径,真到那时岂不是糟糕至极?”周瑞家的忧心忡忡道。
王夫人思量半晌,终是忍着肉疼咬牙道,“如此便先从我的梯己里拿出些银钱添补给那些奴才,大嫂那边我在另想想别的法子罢。”
周瑞家的得了答复赶紧应承下来,千恩万谢的感激主子对下面之人的体恤,禀完了事也未立即告退只在一旁陪着夫人发呆。
这边王夫人心里却在默默计算着搬出荣禧堂的利益得失,她心里十分明白倘若她死活沾不上半点管家权就是赖在荣禧堂一辈子也是无用,反而还要牵带着她的儿子女儿名声上受连累,虽心里万分的不甘心,也清楚这搬出荣禧堂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幸好大嫂子张氏出身书香之家,浑身都带着一股书呆子的傻气,竟是他们二房不主动搬走她也不好意思开口的矫情做派,只白白跟他们干耗着。上次她提出归还国债的主意时就提出了搬出荣禧堂的条件,现在看来是大嫂子瞧他们一家还未有动静,这是示威敲打来了。
可恨她却再也没了别的办法,现在是连自个的丈夫都迫不及待的要搬出这个地方,就为了维护他那所谓的清名和那用钱换来的官位。想来他大概不会了解,一旦他们一家搬出了荣禧堂,在这个府上,二房怕是再也没有了掌家露面的机会。
“我不甘心。”王夫人心里犹自挣扎,“难道一定要用女儿出的那个法子才可行吗?”脑子里忍不住想起女儿临走时跟她说的那番话。
“母亲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二房想要真正的崛起不在老太太的偏爱,不在爹爹的官职,而在于哥哥他以后究竟能不能出仕,弟弟有没有出息撑起门楣。”
那晚她的女儿满脸失意,刚因大房那边的作妖错失了进宫做公主侍读的机会,却还是强撑着替一家子谋划将来,她的那个主意着实惊世骇俗,她当时听了还埋怨女儿心狠,然而现今瞧来那说不得会是他们一家子最后的一条胜利之路。
王夫人反复的思量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赶不出脑子里的天人交战,就连发上的步瑶也跟着不自觉晃动。
一旁周瑞家的忍不住上前搭话道,“太太,您可是在烦恼些什么,若是心里实在憋屈得慌,却不妨向奴婢说说,纵使奴婢愚笨不能为主子解忧,好歹也是个说话的去处不是。”
王夫人闻言瞥向周瑞家的,长长的轻叹道,“周姐姐你说,珠儿是不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呐!”
“珠哥儿自是极孝顺又有本事的,那是个有赤子心性的好孩子,我瞧着倒是像年轻时候的太太。”
“是吗?我的儿子自然像我多一些。”王夫人心里热乎乎道,“我虽然极爱宝哥儿,也怜惜大姑娘,但说实在的我心里最爱的却还是我的珠儿。因为他我才头一次做了母亲,我虽然极不称职,但自他从我身上掉下来那天起,他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会走路,还有第一次送我小礼物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那般懂事那般可爱我又怎能不去爱他!寻常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我这里哪次不是捶心捶肝般疼痛,要是有一日叫我见着他成日卧在床上的病样,那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痛快。”
“太太向来便是慈母心肠。”周瑞家的奉承道,“哥儿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太太那样不是安排的细致又周到的。还记得那年哥儿初初被抱到老太太那里时,太太难过的是三天三夜都没合眼,成日抱着大少爷的小衣服默默流泪。从前那样惦记的小人儿,不知怎的眨眼间就悄悄长成大人了,如今更是连房里人都有了两个,太太现今也就只管盼着哥儿哪日能娶个媳妇进门孝顺您,说不得转年就能抱上孙少爷。”
“我算什么慈母心肠,当年珠儿还那么小,我怎么舍得将他抱给老太太带?”王夫人自责道,“那时候,但凡老爷能立的起来或强硬上那么一分半分的,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瞧着哥儿被老太太那边的人抱走。老爷,老爷,他那时却只知道跟什么周姨娘鬼混,可曾为我这个刚做母亲的多想上那么一点?”
王氏红着眼眶向自家心腹倾诉道,“周姐姐,我这些年心里一直存着恨啊!恨他的无情无义,恨他的道貌岸然,更恨他的花心薄情!这些年,他宠爱了一个又一个小妾,我虽然千防万阻,庶子庶女到底还是齐全了。”
说着又惊慌慌瞧着自个的双手,嘲讽道,“这双手因他沾染了多少无辜的冤魂鲜血,我心里越来越难安惊恐,为了自个的良心,我是日日吃斋念佛,就是唯恐这些罪孽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最后,果然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不然儿子女儿为什么竟没一个亲近我?”
“太太怎会如此胡思乱想。”周瑞家的赶紧劝说道,“不说大少爷平日是如何孝顺懂事,单说大姑娘,她那里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或亲制了什么针线,哪一次太太这里不是独得一份?太太如今非要说哥儿姐儿与自个不亲近,岂不是要寒了他们待你的那颗赤诚的孝心?”
“不管他们将来愿不愿意孝顺我,我都得为他们好好的打算打算将来。”不知何时,王夫人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我这个做母亲的虽没什么大本事,即使明知争不过大房一家,也得兵行险招给争上一争。”
“太太您想要怎么做?”周瑞家的上前走进一步道。
“眼看着这天一日热过一日,咱们绣房里竟还没有将春衫准备出来,可见那都是些散漫不上心的。如今大房又处处针对咱们,她们更是得了意,这春日的衣服指不定还要推迟的何日呢!咱们一介妇人,寻常也难得到处走动,就是见个客人用往年的旧衣也能凑合应付,可老爷又怎能与咱们一样,那是成日要和各色同僚们打交道的,如何能穿往年的旧衣出门子?依我看,今年老爷针线布匹的份利咱们不如单独拿出来,分别交给三位姨娘辛苦辛苦吧。”
“太太体恤老爷,奴婢明日就去针线房里领取对额的布匹针线去。”
“那里面能有什么好料子?”王夫人轻声驳道,“不如开了我的私库,从里面找出几匹对时的贡料出来,也好给咱们老爷长长脸。”
“太太……。”周瑞家的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声音哆嗦着确认道,“果真非要从私库里取吗?”
王夫人瞄了她一样,愈发坚定道,“果真,你只管去取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总伤女人的心,不然,后果可是很严重滴!